当今文化传统的承续与重建,有三条途径比较行之有效。第一是文本经典的阅读,第二是文化典范的熏陶,第三是礼仪文化的熏习。
中国文本典籍之丰富,汗牛充栋不足以形容。中国很早就有修史的传统,各朝各代都有完整的史书,不包括《资治通鉴》,就有二十四史,加上《清史稿》,是二十五史。还有各种野史笔记,也都有丰富的史料价值。史书之外,还有丛书和类书。当然按传统的“四部之学”,史书是“乙部之书”,另还有经部之书、子部之书,以及数量更大的个人作品集,也就是“集部之书”。
这么多的典籍,专业的研究者尚且望洋兴叹,我们一般的公众,该读些什么书呢?过去做学问打基础,或者想积累自己的传统文化知识,最初步的是要读“四五四”和“百三千”。“百三千”就是《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从前的发蒙读物。“四五四”是“四书”、“五经”和“前四史”。《史记》、《汉书》、《后汉书》和《三国志》是前四史,篇幅不是很大,如果不能全读,选读也可以。像《史记》,主要需要读传记部分,共七十二篇,故事性强,不难读的。除了“前四史”,这几年我一直提倡读一点“经”。现在大家讲国学,什么是国学?国学这个词在《周礼》里面就有了,但是我们今天讲的国学,不是历史上的国学,历史上的国学是国家所立学校的意思。今天讲的国学这个概念,是晚清出现的,可以叫做现代国学。至少1902年黄遵宪和梁启超的通信里,已经在使用国学的概念,还不一定是最早。讲国学最多的是章太炎先生。他一生有四次大规模地讲国学,他是当之无愧的国学大师。
国学是做中国学问的一种根底,最重要的是经学和小学。什么是小学?小学包括文字学、训诂学、音韵学,是过去做学问的基本功。也就是清儒常说的“读书必先识字”。章太炎先生就是研究文字学的大专家。还有一个是经学,就是指《诗》、《书》、《礼》、《易》、《乐》、《春秋》“六经”。诗是《诗经》,书是《尚书》,礼是《周礼》(还有仪礼、曲礼,称“三礼”),易是《易经》,也叫《周易》,乐是《乐经》。《春秋》也叫《春秋经》,因为是极简短的史事记载,必须借助于几种“传”方能看得明白。有《左传》、《公羊传》、《谷梁传》,我以为《左传》最重要,最便于阅读。由于《乐经》后来没有传下来,空此一“经”,所以便有了“五经”的说法。
现在关于国学有几种说法,有一种说国学就是“国故之学”的简称,后来大家觉得这个范围太大,比较一致的看法,是说国学是指中国的固有学术,包括先秦的诸子百家之学,汉代的经学,魏晋南北朝的玄学,隋唐的佛学,宋代的理学,明代的心学,清代的朴学等,这是学术史的一个流变过程。可是我觉得,要是把国学看成中国学术史,很多人会望而却步,一般的民众怎么可能进入呢?因此我很赞成20世纪的大儒马一浮的观点,他说所谓国学,就是“六艺之学”,也就是“六经”。马先生的定义的好处,是抓住了中国学问的源头,把中国文化的最高形态称作国学,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中国人做人和立国的基本精神,都在“六经”里面。而且可以和国民教育结合起来。所以我主张我们的中小学、大学的一二年级,应该设立“国学课”,内容就是以“六经”为主。由于“六经”的义理较深,可以从《论语》和《孟子》入手。《语》、《孟》实际上是“六经”的通行本。熟悉了《语》、《孟》,也就熟悉了“六经”的义理。高中和大学的一二年级,应适当增加文言文的写作练习。如此长期熏陶,循序渐进,百年之后,“六经”就可以成为中华儿女的文化识别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