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十年来共公布了唐代墓葬50座,其中含女性的10座,未盗或未扰乱的29座,地域涵盖河南、广西、陕西、江苏、新疆、四川、山东、湖南、安徽、福建、河北、广东,没有发现一件耳环或耳坠。其中河南偃师杏园村唐YD1902号墓“骨架一具,比较完整……人骨左手握一玉石猪和一素面抛光小银盒,右手握一金戒指和一长条形玉石器,口中含一枚玻璃珠”;YD5036郑洵墓为夫妻合葬墓,其中“西侧棺内有蛤形鎏金银粉盒,似为女性”,均无耳环出土。湖南郴州竹叶冲唐墓“随葬物多置于头部,其中瓷奁盒内装有滑石盒2件,粉扑子、铜勺、木篦、蚌壳各1件”,没有耳环。河北邢台唐墓是夫妻合葬墓,其中“女性头骨旁随葬有铜镜、钗各1件”;亦为夫妻合葬墓,“女性颈部有铜镜、钗各1件”,均无耳环或耳坠随葬。
由上可知,文物中有关耳环的情况与文献记载的情况是相一致的。这样,我们就从文献与文物两方面证明了唐代的一般人不戴耳环或耳坠。
但是唐代的一些少数族或外国人则戴耳环或耳坠,并且明确是“穿耳”而戴。这种“穿耳”的习俗因不符合唐人习俗,因此被特别记录下来。例如《旧唐书》卷一九七《南蛮西南蛮》“婆利国”条记其国“人皆黑色,穿耳附珰”。“婆利国”人是“昆仑”人之一种,而“昆仑”人大都戴耳环。唐代诗人张籍在其诗作《昆仑儿》中就描画他们是“金环欲落曾穿耳,螺髻长拳不裹头”。又,《通典》卷一八八《边防四南蛮下》记“林邑”国是“男女皆……穿耳贯小镮”;卷一九三《边防九西戎五》记“天竺”国“丈夫翦发,穿耳垂珰”。
由上可知,唐代主要是南方的一些外国人穿耳戴耳环,且不论男女。但是显然,这些“穿耳戴耳环”的习俗没有影响一般唐人。唐人一直将此习俗视为外国习俗,也就同时把耳环视为外国器物、把戴耳环者视为少数族或外国人的显著特征。敦煌文书P.3986V号有题名为“玄宗题梵书”的诗作,诗中将中外僧人相比,有“支那弟子无言语,穿耳胡僧笑点头”的句子,就是将戴耳环者视为外国人特征的一个最好例子。
二 关于这一点或还有一个旁证
以上我们说从墓室壁画中不见唐人戴耳环的形象,但是在寺院壁画或塑像中,有的菩萨、天王、力士像等却戴耳环。这种佛教造像戴耳环与否的现象,是一个饶有兴趣的问题,值得研究。目前我们只提出天王造像来略作探讨。
关于天王造像,研究论著甚多,最近的成果是李凇的系列研究如《略论中国早期天王图像及其西方来源》、《龙门石窟唐代天王造像考察》等。但这些研究均未涉及天王戴耳环问题。不过这一问题比较复杂,需要有宗教特别是佛教艺术、中外文化艺术比较交流、民族民俗、 考古文物等方面的专门知识,以下所述只能是最简单的线索或想法而已。
大致说来,唐代的天王像可分为二尊一组的护卫天王像和四大天王像两个系列。前者可能与中国传统的墓室守护者或门神相互影响,带有比较浓厚的中国味道,因此二尊一组的护卫天王像基本上不戴耳环。例如敦煌莫高窟盛唐第46窟西壁龛北侧天王像,不戴头盔,亦不戴耳环;盛唐第194窟西壁龛内南侧天王像,不戴头盔,北侧天王像戴头盔,均不戴耳环。四川广元千佛崖盛唐第22窟左右二天王,均不戴耳环;巴中永宁寺盛唐第2号龛左右二天王,一戴盔一不戴,均不戴耳环等等。
但是四大天王像不同,似乎其中的少数族或外国即“胡味”更浓一些。由于毗沙门天王的资料较多,我们就以他作为四大天王的代表来谈。按毗沙门天王像在印度佛教艺术中是否戴耳环,不是很清楚,但在经由中亚传入我国的途中,就戴有耳环了。前面说过,唐代史籍中记载“穿耳垂环”的主要是南方的外国人,其实中亚人很多也“穿耳垂环”。我们看塔吉克斯坦出土的七世纪的供养人像,男女均戴耳环。于阗人也戴耳环。敦煌莫高窟五代98窟东壁南侧于阗国王供养像就证明了这一点。我们知道,毗沙门天王的故乡据说就在于阗,因此当地人让毗沙门天王戴上耳环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起码在西北地区,例如我们在敦煌壁画中看到的毗沙门天王像,均戴耳环。比如敦煌莫高窟中唐第154窟南壁西侧天王像,有题记为“毗沙门天王”,像戴耳环;晚唐12窟前室西壁北侧托塔天王像戴耳环;五代100窟窟顶西北多闻天(即毗沙门天王的意译)像,也戴耳环。特别是后者,除多闻天王外,其他三个天王都戴耳环。四大天王戴耳环,一直持续到后代。现在我们在寺院中看到的四大天王像基本都是“胡形”,而且都戴耳环了。
这一事例告诉我们,唐人确乎将“耳环”视为外国器物,将戴耳环者视为“胡人”。中国味道浓的神一般不戴耳环,而像四大天王那样戴着耳环的,一定是威力更奇异、“胡味”更重的神了。这样看来,天王戴耳环与否从一个侧面证明了我们在第一节中得出的结论。
(责任编辑:抱抱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