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纪录片,叫做《舟舟的世界》,大家都看到武汉有这样一个男孩子,这个孩子先天智障,他的智力测验水平相当于三四岁的儿童,再也没有成长发育。我们看到这个片子的时候,舟舟已经验26岁了,但是他的智力水平,这一生遗撼地停留在了这个水准上。但是他有一个鲜为人知的世界,那就是他的音乐。舟舟在指挥上是一个天才,这是因为他父亲在武汉歌舞剧院,他从小生活在这个环境里,这个环境对他来讲,不是一种知识的学习,不是一种业条的培训,而是一种生命性灵的浸润。他是在这个环境中泡大的,他是被音乐滋养大的,所以每当有大型的交响乐演出的时候,指挥在前台,他在后台,一个人心醉神迷,指挥得应该说合拍中节,他跟音乐之间有一种超越任何知识的默契,所以舟舟不仅家喻户晓,在全国成为名人,而且可以走出国门,去国际上指挥比赛,这又是一个什么现象呢?其实对这个现象来讲,应该说是一个生命的奇迹。是因为他智力的残缺,而表现了他生命里的一种性灵天真,这种天真和音乐不经意地有了这么一点默契。
在去年的春节晚会之后,大家都记住了《千手观音》,其实从邰丽华这样一个领舞,到《千手观音》这个残疾人的表演群体,大家看到那样的美奂美轮、金碧辉煌,真正让人感到端庄、肃穆、美不胜收的一个群体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了恰恰因为他们是聋哑人,她的心神安定,内敛,她专注,所以从她脸上表现出的祥瑞之气,到他们肢体上的整齐划一,也许换一个健全人,我们绝做不到。所谓残疾,就是某一项器官的功能,受到损害的时候,人体的其他器官是有代偿功能的。所以大家经常说眼睛不好的人,耳朵特别灵敏,这就是代偿功能。其实人体是有很大奥秘的,我们有太多太多的密码,没有开发出来。支离疏也许仅仅是一个意象,但是把这一意象放大,我们会觉得有很多我们一望之下,觉得是人生遗撼的事情,果真那么遗撼吗?
在《庄子》里面还有很多这样的故事。有一个叫申徒嘉的人,这个人不是他先天残疾,是因为他后天受了刑罚,古代有一种刑叫刖刑,就是断去一脚,那么这个人少了一只脚,肯定是犯过过错。他跟郑国的大夫子产同样在伯昏无人的门下做学生。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学府净地,所以子产一看,自己有这样一个同学,自己贵为大夫啊,心里头就总很不舒服。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地就跟申徒嘉说,他说你看以后咱们要是听完课走的时候,你要是先出去呢,我就等一会儿再走,如果我要先出去呢,你也等一会儿再走。咱们就别一块儿出去了,你看现在我着急有事走,你走路也不方便,你索性在这儿再等一会儿,你等我走远了再出去吧。申徒嘉就问他,他说我听说跟着老师学习,一个明亮的镜子,如果它真的明亮,是不落尘埃的,如果真正落上尘埃的话,就不能明亮,人心也是如此啊!你怎么会觉得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就是一种耻辱呢?你心里那种明亮的东西哪儿去了?子产说,那我是一个执政者,我是执政大夫啊,申徒嘉就更冷笑了,他说在咱们老师的门下,还有你这样的执政大夫啊,他说我跟老师在一起之前,我听到有很多人耻笑我,他们由于双脚健全,觉得我是残疾人总在笑话我,所以弄得我心里不平衡,我来这里学习之前,我是满怀的怨气,我对这个社会很敌对,但是我见了老师以后,我的怨气就四散了,他说我在老师门下,整整学习了19年,他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独脚之人,他没说过这个话。而你现在用这个作为标准,还说你自己是一个执政大夫,你难道不惭愧吗?子产听完以后脸色就变了,突然之间觉得有一种内心的惭愧涌起来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惭愧,这是一个肢体健全的人,在一个肢体不全的人面前流露出的惭愧,这种惭愧是源自于他内心的缺失,他明白了一个人并不靠他的肢体,甚至不靠他的权位来评价他是否成功,而在于是不是真地知道自己的努力和自己的位置(于丹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