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班气得脸通红,说我如果使用最后一样武器看你怎么办。墨子说,你要杀死我很容易,但是我告诉你,这没有用。天下人谁不知道著名的“墨守”,如今我已经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我的弟子。今天你如果那把我杀了,我的那些弟子可不会善罢甘休,还有我训练的墨家军,你自己看着办吧。公输班当然知道,墨子的学生遍天下,毕业后不少人进入了“精英”阶层,很多国家里,都有墨子的学生,他们的中坚领导分子称为“钜子”。这“钜子”大多很有声望和地位。一般人见了都要敬三分。这可不是吹的。墨家这个组织当时的势力不可小视,在不少国家都设有办事处。有一个当时在秦国的“钜子”, 他只有一个独子,犯了罪,依法要判死。但秦王了解到是“钜子”的独生子,也给墨家组织一个面子,下令特赦。可这位“钜子”很会处理事情,他亲自去看秦王,以来是表示感谢,二来呢,是给秦王找个台阶下。“钜子”说,大王您的特赦令我很感动,但是我们“墨家”的家法不能特赦,不能让人在天下人面前说不起话。于是自己把自己的独子处死了,算是给对秦王一个交代。
墨家是一个有组织的集团。其最高领袖为锯子,锯子的职位是由集团中公认的贤者互相传让的。他们有严密的纪律,所有的成员必须绝对服从矩子的指挥。据说“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他们平时一律食“藜霍之羹”,穿“短褐之衣”,足登麻或木制的“歧矫”,是一群深为战乱所苦、决心在艰苦的生活方式和严密的准宗教团体中实现人生价值的“游士”。
你想,这样的墨家组织,这样严密的机构,其创始人墨子来陪你聊天,你公输班敢杀吗?你楚王能不给点面子吗?公输班只好放弃了杀墨子的念头。
墨子要求见楚王。公输班只好答应。见了楚王,墨子又开始他最擅长的比喻:有一个人,他家里富裕得很、有的是钱,可是这样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看到邻家一件粗布衣,就打算去偷;他自己家有的是山珍海味,看到邻居家的糟糠,也打算去偷。这是什么人呢?
楚王说:这人呀,一定患有偷窃癖,心里有病吧。墨子说:你们楚国真大,方圆五千里;宋国那地方,方圆五百里,你们就像彩车,他们宋国就像破车。你们楚国有云楚大泽,犀、兕、麋鹿应有尽有,长江、汉水中的鱼、鳖、鼋、鼍富甲天下;宋国却连野鸡、兔子、狐狸都没有,如果说你们是山珍海味,他们只能是糟糠。你们楚国有巨松、梓树、楠、樟等名贵木材;可怜小小的宋国连棵大树都没有,你们是富人,他们就相着粗布短衣的草根,你们这个富人去进攻那个草根,这岂非与有偷窃癖的人一样吗?这样没有道义的事情,何必去做啊?!楚王说:你的比喻不错,可是,公输盘已经给我造了云梯。
墨子解下腰带,围作一座城的样子,用小木片作为守备的器械。公输盘九次陈设攻城用的机巧多变的器械,墨子九次抵拒了他的进攻。公输盘攻战用的器械用尽了,墨子的守御战术还有余。
最终,这场国际战争没有打起来。墨子说服了楚王,放弃了攻打宋国的打算,用行动实践了他的非攻思想,也避免了两国人民的无谓的牺牲。他用一个人的力量制止了一场战争,避免了生灵涂炭。
墨子这一次的奔走还是有价值的。于是他坐上自己装备的牛车,准备回家。路过宋国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雨。墨子到闾中(里巷大门内)避雨,宋国那位守闾门的人却对他说,你是谁?不许在这儿避雨,快离开!墨子不愿誉于世人,所以也不想说明真相,遂扬长而去。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闾中避雨”的故事。
有的时候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运用神机的人,众人不知道他的功劳;而于明处争辩不休的人,众人却知道他。
“止楚攻宋”的故事是墨子实践“兼爱”“非攻”思想中一个经典的案例。“摩顶放踵以利天下”,国际间的纷争,他出来就可以调停了。
有人说,墨子缺乏“笑”的智慧,好像佛教中的“愁面观音”,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强调疾苦。有人说,墨子是反对欢乐,反对“笑”的教祖。也有人说,面对春秋战国众生的疾苦,他甚至觉得欢乐是一种罪过,“笑”是一种残酷。他无法做到孔子的幽默和老子的超脱。尽管墨家门徒都研究兵法,但他们也不可能像孙武那样去“用暴力解释暴力”,或像杨朱那样当途痛哭……他们认为那都不解决问题。其实不是这样的,事实上,墨子非常乐观,他相信通过完美的防守、而不是进攻的武器,可以获得和平。
在墨子看来,发动战争、侵略他国的人,是大不义。在非攻上篇,他为此不厌其烦地告诉人们,不要只“明小物而不明大物”。许多时候,人们只斤斤计较小错误、小道理,而对大错误、大道理反而混淆不清。偷一个桃子有罪,而侵入别人的国家反而容易受到赞扬。这和庄子所说的“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是不是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