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妓院里窥破李桂姐另接了客人，西门庆对青楼艳情感到了短暂的幻灭。作者为何要写这一段？却原来是为第二十一回铺垫──唯如此，西门庆才对吴月娘烧夜香的举止又惭愧又感动。

 

作者写得又深又浅。西门庆回到家里已是一更天气，只见仪门半掩半开，院内悄无人声，心内起了疑心。这才听见月娘出来向天祷祝，希望西门家早见子息一篇言语。西门庆因此惭感“原来我一向错恼了他。他一片都是为我的心，还是正经夫妻。”这才说出“一向错见了，丢冷了你的心，到今悔之晚矣”这样的话来。然而也才过了一日，西门庆又被应伯爵们拉到妓院里。夫妻和好，花了多少功夫，嫖客妓女反目，才过了一日便好（头一晚还和月娘赌了誓，再不踏院门）。

 

张竹坡因太讨厌吴月娘，铁板钉钉说她烧夜香是故意要西门庆听到。“月娘前后文，其贪人财，乘人短，种种不堪，乃此夜忽然怨而不怒，且居然麟趾关雎说得太好，反不像也。况转身其挟制西门处，全是一团做作，一团权诈，愈衬得烧香数语之假也。”从心理学角度看，月娘希望丈夫看到自己烧夜香，也合情合理。毕竟之前她在其他妾面前说了硬话，只当没汉子守寡过日子。若是西门庆主动和好，她也好下台。挟制、权诈之语，当是张竹坡说重了。试想，嫁给西门庆这样一个朝三暮四好色如命的男人，独求月娘大贤大德，岂非要求太过！

 

偏偏金莲聪慧，一言挑明了：一个烧夜香，只该默默祷祝，谁家一径倡扬，使汉子知道了。在家里赏雪宴上，她又让四个家乐唱《南石榴花·佳期重会》，结果西门庆看着金莲说她胡枝扯叶，这个谜底直到这一回回末才由西门庆揭晓，“他说吴家的不是正经相会，是私下相会。恰似烧夜香，有心等着我一般”。书里并未写这支曲子，想来是明时的流行曲，所有人都晓得。我们单看这曲子：佳期重会，约定在今宵。人静悄，月儿高，传情休把外门敲。轻轻的摆动花梢，见纱窗影摇。那时节方信才郎到。又何须蝶使蜂媒，早成就凤友鸾交。

 

（责任编辑：潇湘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