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在她的回忆录《魍魉世界》中以《希望的阳光》为题那一节中写道:“我并不认识曹靖华,但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像在黑暗中见到一点火光那样高兴,好像有一种本能的对他的信任。我立刻请王会晤转告他,说我要见他。他慨然允诺,可以说他热情地答应了我……”
在王会晤的引荐下,丁玲第二天就见到了曹靖华,而且是立即“把心事全部向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不,应该说是朋友,打开了;我告诉他,我一定要找到党……”
丁玲之所以一见面就向曹靖华敞开心扉,是因为丁玲早就知道他是“《铁流》的译者,是瞿秋白同志在莫斯科的老朋友,同鲁迅先生有很亲密的交往”。他们“像一对老朋友,像亲密的战友商量开了”。曹靖华慨然应允设法将丁玲的情况和愿望托鲁迅先生转告党组织,并要她先回南京等候消息。
丁玲在她的回忆录《希望的阳光》一节中继续写道,回到南京,“总算把姚蓬子的询问对付过去了。他知道我在北平没有很多朋友,只认识一个王会晤。他更不会想到我能见到曹靖华……”那时国民党特务机关虽不像最初绑架丁玲时,日夜派打手在她住的房间里监视她,而实际上她仍时时处在特务、打手、变节分子的暗中监视之下,这位公开声明脱离共产党的“转向者”姚蓬子,就是国民党特务机关派到她身边的鹰犬之一。
一周之后,经过曹靖华的积极努力,党组织果然派人来找丁玲,并帮助她最终逃离了南京。以后又辗转经西安奔赴延安,成为到达中共解放区的第一位知名女作家,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同志的热烈欢迎。毛泽东为此还填过一首词赞扬她:“纤笔一支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
丁玲在回忆有关与曹靖华会见的那段往事时,深情地写道:“就在这几十分钟的会面中,解开了我几年来的痛苦和积虑,打开了我回到党里的大门,尽管曹靖华那时还不是党员。我便从这一点缝隙中得到了阳光,我是从这一条涓滴细流中流出去,而奔归大海的。我的新的生命便从这里开始。曹靖华决不会想到在这几十分钟里他发生的巨大作用;他绝没有想到从此产生的我对他的深厚的终身感激之情……”
据曹靖华的儿子曹彭龄回忆,新中国成立之初,他年幼愚顽,大人有客,绝不愿陪在一旁枯坐,常常只是在父母招呼下,去向客人鞠个躬,尽罢“礼数”,便转身去院子里疯玩。大人们谈些什么,向来不注意。丁玲后来在“反右派”运动中被打成“右派分子”、文化大革命中更是受尽屈辱与折磨,还被关进秦城监狱达五年之久。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丁玲平反复出后的那几年,彭龄又多在国外奔波,丁玲和他父亲曹靖华谈过什么,现在已无从知晓。但据丁玲的丈夫陈明(1942年两人在延安结婚)回忆:“曹靖华先生在北京法宪胡同住时,丁玲和我去看过他。隔了20多年,1979年我们从外地(丁玲和陈明当时在山西农村劳动)回北京,也去看望他。谈了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但我却清楚地记得,谁也没有谈过南京这段往事。”
曹彭龄接着回忆说,他也从未听父亲曹靖华谈起过那段往事。但我知道在那“如磐夜气压重楼”的黑暗年代,父亲曹靖华通过鲁迅先生和其他途径,推荐、介绍过多少向往光明的青年,挣脱魍魉世界,奔赴延安,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彭龄曾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些也已白发斑斑的老者在儿孙陪伴下,从外地来北京探望父亲,一见面便指着曹靖华对儿孙说:“这就是我总向你们念叨的曹伯伯(爷爷),当年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我才奔赴延安,参加革命的……”父亲听罢,总是宽厚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