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足深陷的爱情这些行走江湖的、会武艺的女人,这些与所爱之人终成眷属或为情所伤的女人,她们也汇入了那群本应属于男性的无家可归者的洪流,可是她们依旧保持着那份古老的中国式的渴望———对父兄式情人的依恋。“侠骨柔肠”是新派武侠男主人公最为特别的品性,也是对男性英雄形象的重新界定。金庸笔下的现代男侠,并不是自唐以降除暴安良的禁欲主义好汉,也不是“水泊梁山”武松式的带有“厌女症”倾向的绿林好汉。而是江湖世界与情感世界并行不悖的双面英雄。
从不无苛求的意义上说,金庸笔下的女子虽然重复着同一主题:爱情,但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泥足深陷的爱情。因为男主人公往往是多情者,而多情者本身就有忘情的一面。至少她们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专一者(乔峰、丁典除外),女子则绝少成为寡情者,她们似乎是为情所生,爱情既是她们惟一的出发点,也是她们惟一的归宿。她们一生的所作所为,都以自身感情为中心,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保护所爱之人。《神雕侠侣》中杨过与陆无双、程英共处一室,准备力敌李莫愁,生死未卜之际,二女竟然全都舍身将护身之物赠与杨过,情意款款,娇羞无限。正如上文所分析,连女性形象中的反面人物如李莫愁、叶二娘亦是为情所伤以致乖戾的受害者。
然而,男子在痴情之中,又有绝对的痴情与专一,郭靖对黄蓉,段誉对王语嫣,令狐冲对任盈盈,都表明金庸笔下的男子最终选择情有独钟、无怨无悔。《神雕侠侣》这部被视为金庸“写情第一”的小说,从始至终,贯穿着金人元好问描写形单影只、相思哀切的动人词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别离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其中最动人的场景之一,是杨过与小龙女苦等16年而终于相见的历程。
“双剑合璧”的理想对于“完整的男性”和“完整的女性”来说,真正的自由和解放,不是强调男女紧张的抗衡,而是对“自我”至情至性的追求。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这是“双剑合璧”的状态,恰如《鸳鸯刀》、《天龙八部》对阴阳相合威力陡增的武功境界以及理想的两性关系所进行的优美命名。男女二联剑之际的心境,以《神雕侠侣》中杨过与小龙女共施玉女素心剑时的状态最微妙。
虽然缠绵悱恻的江湖世界,仍旧是以男性为中心,以父权为最终秩序,在性别政治上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但金庸小说的世界,毕竟以现代视角重塑了江湖儿女现代意义上的恋情———从一而终、不离不弃达成了对旧有的男权中心秩序的局部修正。而且在某种意义上,“双剑合璧”并不是“夫唱妇随”的武侠翻版,在这新的状态中,男女双方的存在不可或缺。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双剑合璧”式的“联剑风云”可能是男女两性关系方面最具颠覆性也最具理想性的描写。也是“侠骨柔情”的叙事策略中所构造并向往的理想状态,是对男女之间感情与知音的浪漫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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