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见他款定三弦如施号令,满堂中万缘俱寂鸦雀无闻。但显他指法儿玲珑嗓音儿嘹亮,形容儿潇洒字句儿清新。令诸公一句一夸一字一赞,众心同悦众口同音。”
这一段来自子弟书《叹昆》,其中所叹的这个“昆”,便是石玉昆,道光年间第一说书人。说的这书则是他自己编纂整理的《龙图公案》,后世所称《三侠五义》。
关于《三侠五义》的作者,历来似乎有两个版本:石玉昆、俞樾。俞樾的整理到底是删削了唱词部分,还是进行了大的改造修订?我倾向于前者,也就是说俞只做了编辑的工作,而不是再创造。理由有二,一是语言文字的鲜活程度,非说书人不办,却不像是翰林院编修所为。譬如展、白初识夜探一段,展昭曾自嘲“人家偷驴,我还等着拔橛儿么”;再如包公奉旨进宫除妖,太监的前倨后恭,还有“送个拳头大小的哈巴儿”这样的话,活灵活现是京城旗人口吻。按石玉昆是旗人包衣,而俞樾生在浙江,主讲苏州书院,单从语言风格来看,《三侠五义》属于石玉昆确凿无疑。二是之后的伪书《小五义》、《续小五义》,其形式为故事夹杂韵文,如顶针格的外貌描写之类,恰是子弟书风貌。现今的大鼓词依然留有它的影子,虽非石玉昆所作,想必仍是石韵一流。其白话部分与三侠五义的写法相似,则俞樾对三侠五义,并无太多功劳,或者说,并无太多斫伤。
我曾经说自己看的第一本武侠小说是《萍踪侠影》,后来才醒过神来:不是。真正的武侠启蒙应当从这部开始。石玉昆的叙事风格,甚少夸张排比,不动声色,娓娓道来,却又引人入胜。人物刻画也有独到之功,往往只寥寥几笔,性格为人立刻跃然纸上。紧张关头另有闲笔,对话颇有奇趣,在意想不到之处抖出冷幽默、小包袱。说书人份内事,原本比小说家小小伎俩来得驾轻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