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举竞争社会中,儒家管理学是最重要的知识。儒家管理学由孔子奠定了基础,可是孔子生前并没有大规模的实践。自汉武帝之后,才开始独尊儒术,汉武帝在董仲舒、公孙弘等儒臣的帮助下,“以《春秋》义绳臣下”(用《公羊春秋》中的义理约束管理机构中的下级),推出了一个盛大的局面,组织管理的规模不但超过夏商周,也超过秦帝国。“汉族”就是在这样一个大一统的社会中形成的。 从此,孔子说的“为政以德”才深入人心,上自天子,下至百官。当然,也不是只靠“德”,还要“克己复礼”。
秦汉之后的中国,有一个不变的规律,就是早尊儒,早安定(七国之乱——>汉武盛世);晚尊儒,晚安定(安史之乱——>宋明忠臣);不尊儒,不安定(晋南北朝)。
1、春秋战国——>秦始皇——>刘邦 ——>吕后 ——>文景之治——>七国之乱——>独尊儒术——>汉武盛世——>西域来朝
2、南北朝——>隋文帝——>李世民——>武则天——>开元之治——>安史之乱——>孟子升格——>宋明忠臣——>满清归儒
3、北洋军阀——>蒋介石——>毛泽东——>江青——>小平之治——> 中华文化崛起——>信息文明——>造福世界
图六: 三个可测实事系列
为什么儒家管理学取得了这么好的效果?因为儒家主张的组织管理方式与旧大陆东部的环境资源条件相适应,适者生存(survival),是可以持续的。还因为“先秦诸子注意教育问题者莫如儒。故苟主幼小必教,则儒业必兴”。(《国史》)如果不尊儒,那么就或者缺少公正,或者缺少资源,或者双缺。对于大一统社会的管理(治国)来说,公正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不一定只有一个途径来达到社会公正,有的途径需要的资源多,有的途径需要的资源少。尊儒,就是在较少的资源条件下达到社会公正的有效途径。尊儒社会的三个特征可以帮助我们认识这一点:第一个特征是基层,敬宗收族,交易成本很小;第二个特征是上层,以科举竞争选拔官吏,像战场竞争和市场竞争一样公正,耗能最少;第三个特征是国策,重农抑商,减少奢侈性物质消费,提倡耗能较少的性情陶冶,如雅层次的义理切磋和诗词歌赋,又如半俗半雅的琴棋书画和知已相交。不像市场竞争社会中,人有了闲工夫就想挣更多的钱,穷奢极欲,但精神上却十分空虚。环境相对严酷,水旱灾害多,就必须把抗灾成本分摊到每一次交易之中,所以需要科举政府。分摊之后,商人不可能获大利,如果牟暴利,一定损人,信息不对称,农民就不愿务农,所以科举政府必然重农抑商。水旱灾害长周期变动,只有敬宗收族才能激励社会成员(宗族成员)为子孙着想,重视长周期的经验教训。所以说,科举竞争社会是与环境适应的结果,儒家管理学的知识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而是密切关注人与环境的适应过程,然后才总结出来的。对比一下市场竞争社会就更清楚了:市场竞争发源于西欧,大西洋之东,风调雨顺,抗灾成本小,不但交易双方互利,还可以用所得税支持较大的法制成本,西方的管理成本主要不是政府,而是法制和诉讼。商人可能获大利,法制就比较容易健全起来,但仍存在信息不对称,主要体现在好处个人获得,害处转嫁给公众,或转嫁给国外,尤其是欠发达国家和地区。还有就是转嫁给子孙,因为对社会成员的主要激励是个人发财致富,结果是全球性的环境污染与生态破坏势头难以遏止。
市场竞争社会中的公司相当于科举竞争社会中的宗族。对个人来说,公司破产风险较小,破产了不过是失业,还可以另外就业,或者另组公司。宗族覆灭风险较大,只能寄人篱下。所以宗族的目标是可持续,而公司的目标是利润,其它风险(生态,子孙)都转嫁出去,或是推给政府。市场政府必须为公司扫清各种外部因素,所以比科举政府的财政预算多得多。
以中国为例,如果以东南沿海的公司发展模式治理全国,就要为内地支付东西资源间的差额;反过来,如果以内地宗族的持续模式治理全国,财政上就会盈余出东西差额。这是以平均数而论,事实上,即使以内地模式治理全国,东南的生活水平还是会高于内地,但不会把全国都刺激得向政府伸手。历史上很多封建帝王,还有毛泽东,都是用“小米加步枪”的模式打败了“面包加大炮”。
当然,不是说环境条件越恶劣越难强大,北极圈附近和热带林区一样不能走向文明。中国有不少多山地区,环境过于艰苦,人口过于分散,也很难组织成强大的力量。中国历史上有一句话,叫“逐鹿中原”。中原地带正好是一个环境适中的地区,既不可能习惯于奢侈的生活,又有可能组成足够的力量,以便把中原的治理模式推向全国。早尊儒,早安定,晚尊儒,晚安定,不尊儒,不安定。这个规律是人与环境磨合互动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