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 有个西方人林赛旅游长城,从西到东,跑跑,走走,成为第一个沿着长城行完全程的的外国人。 “有时,他干脆站着,仰头望着长城,弄不清为什么要修筑这座长城。”
这个林赛旅游长城的动机跟 “长知识”毫不相关,“为什么要修筑这座长城”的问题是在旅途中突然冒出来的。林赛能够下决心跑跑颠颠地吃苦受累游长城,完全是出于空间扩展的需要,而不是出于时间扩展的需要,因为他直到游完了长城,也根本不了解长城的历史“积累”。
空间扩展的需要比时间扩展的源头迟很多,因为早期人类只在一定区域内活动,像其它的哺乳类动物一样,如果没有灾害“逼迫”,人类就不跨出自己的范围,以免越过“容许生态位重叠的上限”。就连山中之王老虎,也有各自的领地,它们“跑尿占地” ,“撒尿留气味”来标明边界,公老虎和母老虎要到交配季节才不再“锁国”。这样才能较好地维护个体生存和群体延续。
动物群体或个体的 “生态位”是一个能够供应食物的最小可持续空间。边界位置之内的生态条件能够让这个群体生息繁衍, 或让这个个体生存;所谓“最小”,就是如果再增加一个需要同样营养条件的群体或个体,两个群体或个体就会发生激烈竞争,直到其中之一灭亡或撤出这个空间。老虎处在食物链的顶端,每一只都需要一个最小的可持续空间,每一只都占据一定的“生态位”。
在甲骨文、金属铭文和现代汉字中,被人们利用的空间常常加一个方框。这个方框表示人类活动的边界,例如田、国、囿、圃、园等等。其中的“园”字指明了定居人口活动的最大范围:以住地为中心,以一个白昼能够往返的距离为半径。
在甲骨文和金文中都没有“园”字,但是有“袁”。“园”在简化之前就是方框中有个“袁”,而“袁”在金文中的构形表示“一整天才能往返的地方”。这个字中的“口”本来是一个圆圈,表示太阳,上边那个“土”本来是“止”(脚),下边是“道路”的象形;“止”和“道路”环围着中间那个太阳,表示从早到晚一个白天才能往返,所以“袁”的原意就是“远”,“袁”姓的人就是分住在“远”地的人,简化之前的“远”字是“袁”下有个“走之” ---- 对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人来说,再远就超出了自己活动的边界。
“袁” 字之外加个方框,表示那个地方虽然较远,但已被利用。这是人类最初的空间扩展。 这时的空间扩展正如早期的时间扩展一样,与闲暇的关系不大。最早的空间扩展是因为人口逐渐加密,村落附近的土地相继开垦完毕,砍柴放牧和捡采野菜就不得不移向远方。距离较远的地方耕作不易,因此土地利用方式不是农耕,而是农耕村落中普遍存在的另一种土地利用方式: 非农耕公地。这种土地利用方式在近代之前的欧洲还普遍存在,英国的 “圈地运动”,主要就是圈占这种公地,将其私有化。至于在赤道附近的低纬度地区,至今仍存在公地问题。我国的一些偏远村落也不例外。
作为公地的园只对于某一村落内部才可以 “人人有份儿”地无偿利用,如打柴、割草、 采集野生动植物、少量放牧、以及青年男女之间的相会等。在园的边界上常有识别标志,如河溪、巨石、山脊、山坡、林缘或天然蕃篱及人为标志等。《诗经·郑风·将仲子》从一个很有趣的角度,提供了这方面的早期状况。该诗是一个女子对其恋人将仲子唱的,共分为三段。第一段“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中的“里”,是内宅,主要树种是小乔木杞树;该女子怕被父母发现,所以接下去是“岂敢爱之,畏我父母”;第二段“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中的“墙”,是家族边界,其中的主要树种是具有较大经济价值的桑树,不限于父母出入,所以接下去是“岂敢爱之,畏我诸兄”;第三段“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中的“园”,则是村落边界,最触目的是高大的檀树,那就不限于本家了,所以接下去是“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