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士人和君子做什么事?两件事:一是做官,二是做学问。而且,最好是两件事都做,即“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论语·子张》)。这句话虽然是子夏说的,却很能代表孔子的意思,因为这就是他的理想──在读书与做官之间游刃有余。过去,人们常常把“学而优则仕”理解为书读得好,就能做官,或就去做官,这是不对的。因为这句话的前面,还有“仕而优则学”。如果“学而优则仕”是“书读得好就做官”,那“仕而优则学”是什么意思?是“官做得好就读书”吗?显然不通。其实,这里的“优”,不是“优秀”,而是“优裕”,即“有余”或“富余”。也就是说,做官而有余力,就治学;治学而有余力,就做官。一边做官,一边做学问,两边都不耽误。
这当然也不错。但如果做不到呢?首选什么?做官。在孔子看来,做官是最重要的,不做官则是可耻的。为什么最重要呢?因为做官是读书的目的。为什么不做官可耻呢?因为只有做官,才是士人和君子的正当职业;也只有通过做官赚的钱,才是士人和君子的正当收入。要知道,士人和君子也是人,他们也要谋生,要吃饭,要有钱用。钱从哪里来?非由天降,非由地生,只能去做官。种地是不行的,孔子瞧不起那些“鄙事”。孔子有个学生,就为这事很不讨老师喜欢。这个学生叫樊须,字子迟,所以又叫樊迟,比孔子小三十六岁,也是“黄埔三期”。此人不知哪根筋搭错,居然提出要学习种粮。孔子说,这事我不如老粮农(吾不如老农)。又提出学习种菜。孔子说,这事我不如老菜农(吾不如老圃)。樊迟一走,孔子就大骂这学生,说是“小人哉,樊须也”(《论语·子路》)。显然,在孔子看来,干农活,当工匠,做生意,都不如读书做官。读书做官的是君子,其他都是小人。
咦,这就奇怪!孔子不是说过,他自己少年时代也“多能鄙事”吗?怎么又蔑视农工商了?对不起,“多能鄙事”那是过去。过去,孔子是“小人”,甚至是“贱人”。为了“谋生”,不能不干些“下贱活”。这些“下贱活”,也曾经让他从中受益。这一点,他也承认。但现在,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是“君子”了。“君子谋道不谋食”(《论语·卫灵公》),也就是“谋心不谋生”,岂能再去种粮种菜,挑个小担儿卖红薯?何况孔子还有一个观点,叫做“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论语·八佾》),也就是过去的事情不能纠缠,要紧的是面向未来。未来是什么?做官!做官!做官!
由此可见,孔子主张士人和君子做官,就像现在的国企改革一样,是要解决两个问题:人往哪里去,钱从哪里来。人往哪里去?往政界去。钱从哪里来?从俸禄来。所以必须做官。为了做官,孔子曾经放言,说是如果有人用他来治国或者齐家,则“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论语·子路》)。期,音基。从今年这个月到明年这个月,叫“期月”,也就是整整一年。孔子的意思很清楚,只要让我做官,保证“一年初见成效,三年大获成功”,简直就像现在的某些医药广告。
孔子还为自己的学生做宣传。据《论语·雍也》,有一次,鲁国大夫季康子向孔子征求意见,问他的学生谁可以出来做官。季康子先问子路,再问子贡,再问冉有。子路和子贡,前面说过了,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冉有。冉有,名求,字子有,生于公元前522年,比孔子小二十九岁,“黄埔二期”的。他也是孔子的重要学生,特点是行政能力强,还善于理财,最适合做财政部长。孔子的回答,是他们三个都不成问题。子路果敢决断(由也果),子贡通情达理(赐也达),冉求多才多艺(求也艺)。从政治国,绰绰有余,做个官算得了什么呢(于从政乎何有)?可见,只要有机会,他不但推销自己,也推销学生。
好家伙,这就简直是“官迷心窍”了。自己想做官,也主张学生做官,还认为读书的目的就是做官。当年批判他“读书做官论”,不算冤枉。
那么,孔子是“官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