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多了后世的母爱诗,再来读一读这首《凯风》诗,才明白母爱为什么能绵延三千年,才恍悟《凯风》中的母亲原来就是我们共同的祖母。
习习和风自南来,吹拂酸枣小树心。
树心还细太娇嫩,母亲因之付辛勤。
习习和风自南来,吹拂酸枣粗枝条。
母亲明理有美德,我不成器难回报。
寒泉寒泉水清凉,浚邑之下年复年。
孩子七个都成人,母亲仍是很劳苦。
小小黄雀宛转鸣,声音悠扬真动听。
孩子七个都成家,没人宽慰慈母心。
小学课本里选了唐人孟郊的《游子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此诗好确实好,惜哉把母爱太琐细化了。殊不知,三千年前的《凯风》仅仅从艺术手法上来看,就比孟诗要高明得多。钟惺评价道:“棘心、棘薪,易一字而意各入妙。用笔之工若此。”(《评点诗经》)刘沅也说:“悱恻哀鸣,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与《蓼莪》皆千秋绝调。”(《诗经恒解》)
这是三千年前的“七子之歌”,说不定还是“五男二女,七子团圆”呢。然而,儿女多了有什么用?养儿防老吗?“莫慰我心”啊!儿女天生是母亲的债,背着自己到处卖。多少人还记得当时“左手吃娘心上肉,右手吃娘肚内肠”?多少人成了卧冰的王祥、卖身的董永?“不信且看檐前水,点点滴下不入池”。
不过,懂得自愧也是一只好鸟。否则,三千年来第一首母爱歌不知要推迟多少年才看得到啊。母思儿事如流水,儿思母爱如风吹。林清玄说,我们为什么对一个人完全无私的融入爱里会有那样庄严的静默呢?原因是我们往往难以达到那种完全融入的庄严境界。完全的融入,是无私的、无我的、无造作的,就好像灯泡的钨丝突然接通,就会点亮而散发光辉。
母爱就像那灯泡的钨丝啊,没有了她,人生就亮不了,人性也光辉不了。
做一根钨丝图什么?做一只黄鸟又能报几许?
没有人能回答。
蒋士铨一首《岁暮到家》就道出了这个中原由:
爱子心无尽, 归家喜及辰。
寒衣针线密, 家信墨痕新。
见面怜清瘦, 呼儿问苦辛。
低徊愧人子, 不敢叹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