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之前的三国时代及以前，几乎所有的文人都将政治作为自己的第一重属性。而到了魏晋时期文人成了统治阶级装点门面的装饰品，文人的尊严被打压的一文不值，敏感而苦闷的文士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世界，中国文学由此进入了自觉时代。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中充溢着浓郁的生命意识，《兰亭集序》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兰亭集序》记叙的是东晋文士的一次聚会，表达了他们共同的人生体验。永和九年三月初三（古代春天的修禊日），四十多位东晋的名人应东道主会稽内史王羲之之邀，集会于会稽山阴的兰亭，饮酒、写诗、观山、赏水，体味光阴，感悟生命。在这次聚会上，魏晋以来显赫的家族差不多都到齐了。东晋独特的清雅、飘逸的时代气息使得这次集会完全丧失了政治色彩，这次集会完全是生命的、内心的、山水的。

文章开篇以洁净的语言写出兰亭宴集之时优美的环境和融和的天气，“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些景物，清澈明朗，晶莹亮丽，生机盎然，这是经过王羲之心灵荡涤过的景物，是清明者眼里的景物。王羲之以高洁脱俗的情怀、美好自由的心灵去领悟客观世界，自然在他的眼里就有了活泼的生机和灵性。这些富有诗情画意的景物给作者带来了情感上的愉悦，“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由美景而生乐情，这是常人都会有的情感体验。

而文章的第二部分却是文人学士所独有的生命体验。乐而生悲，乐而生忧，乐而生思。美景乐情引发了作者对人生悲与喜、忧与乐、生与死的独特的人生思索。“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由乐而生悲，由生而到死，使人产生了哲理思辨。既然“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那么生命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何在？“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这个“痛”字凝聚了文士学士深沉的忧患意识和对生命局限的深刻洞察。这并不是伤感的情绪，生命的长短不可左右，但我们可以探求生命的广度与深度。所以曹操感叹“人生几何”“去日苦多”，却依然执着的追求“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苏东坡在“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慨叹中唱出“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慷慨之词；鲁迅于“铁屋子”中“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为青年指路。有追求的人面对人生局限性考验时，都在振臂高呼，谱写生命的华彩篇章。

钱钟书说：“目光放近，则自应振作，以求乐观。”一千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回望东晋，回望东晋文士，回望会稽山，回望兰亭集会，从那悲喜交加的文字中感受到的是人心的动荡，是生之无奈，是不屈的抗争，是对生命的回望。

(编辑：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