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乱世,一个人的悲剧。同时也是千万人的乱世,千万人的悲剧。如果说这个悲剧在金堡的身上烙上了尤为深重的色彩,那是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突出的个性与过洁的品格只能成为悲剧中的悲剧。
俱往矣,金堡的豪壮与金堡的悲烈已烟消云散。世间已无金堡其人,只有借山野衲、茅坪衲僧、跛阿师(僧人金堡的自称)。“早堆垝一笑,万机俱丧。”堆垝同“堆豗”,为困坐貌。虽然笑得并不开心,笑得十分孤苦,毕竟也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一番辛苦为谁忙,一身赢得是凄凉!如今是真正意义上的万机俱丧,四大皆空了。他仰天长叹,目光淡定地吟出“老去已忘行止计,病来莫算安危帐。”我老了,往昔的行止起落已懒得回想,留得这样一副多病多灾之躯,再不能为国家的存亡兴废献策献力。
如果你们一定要问,问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问我从何而来,去往何方?就请听取我最后的回答:“是铁衣著尽著僧衣,堪相傍。” “铁衣著尽著僧衣” 出自传说中的黄巢《自题像》诗:“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著尽著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根据正史的记载,兵败后的黄巢自杀于泰山下的虎狼谷,可野史却津津乐道于这位末世枭雄 “遁免后祝发为浮屠”,且还写有这么一首活灵活现的感怀身世之作。“铁衣”为铠甲,亦即战袍。当“铁衣著尽”时便是著无可著了,于厌伤之中隐有一种藕断丝连的追惜。然而僧衣已经上身,是时候了,就跟那往日的影子一了百了吧。可惜自从出家为僧后,我连一个知心知底的朋友也没有。若能寻到唐时的黄巢,我们这两个意气相投的人倒可以作个依傍。看似超然物外,其实仍有不屈不降之气。号为澹归,哪得澹归!难怪金堡的遗著《徧行堂集》终因“语多悖逆,图谋不轨”而被清政府禁毁,那时澹归禅师已圆寂九十六年,他所主持过的丹霞寺却遭到了清廷的血洗,僧徒为此殒命者多达五百余人。澹归泉下有灵,不知作何反应?可会重树反帜,重燃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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