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丫鬟有十二，晴雯当是最出彩的一个。论干练，虽有鸳鸯绞发，撞壁司棋；论聪慧，总有紫鹃解意，织柳黄莺；论温柔，有似兰袭人，平儿恰芷。但这晴雯，撕扇千斤一笑，含病补裘夜深，痛斥五儿于庭前，顶撞袭人于屋内，这干的一件件事，有人叫好，有人不屑，有人爱慕，有人憎恨。因此，即使不是最讨喜的，也该是最出彩的。

　　以前，有个朋友说。凡是女儿家去读红楼，无不是不爱晴雯的。因她之妩媚又因她之尖酸，其刺五儿之狠，又讽小红之辣。让人反感。不就是得宠丫鬟么，若不是气焰太骄又怎会惹祸上身。他又说，若是男儿读红楼，对晴雯之感便略显复杂：既羡其娇媚，又惧其利嘴，既慕其忠心，又恐其尖酸，既爱其清高，又恐其恃宠。这种女子只看得，不能得，不然的话，后果堪忧。但是男人，大凡都爱有野性的女子，这个晴雯便是红楼之最。

　　因此说，虽她无黛玉之学识，又缺宝钗之涵养，没有湘云的大量，又不能紫鹃之为人，不含鸳鸯之体贴，也不效袭人之温柔；可她却有黛玉之风流，含宝钗之娇媚，与湘云之开朗，紫鹃之狡黠，并鸳鸯之贞烈，括袭人之忠心。

　　就这样一个女儿，一个“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的可人，就这样一个“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的佳士，就命丧于自己的妩媚之下，利言得罪小人之中，心性高烈之下。

　　袭人与晴雯是两个丫鬟的代表，因此有着不同的命运。虽然她们的共同点都是不满于自己的现状与命运，但一个选择了向阶级挑战一个向高者折枝。一般的丫鬟，纵是如鸳鸯，都不会顶罪主人，幸好这晴雯的这个主人是个清代的"雅量刘宽"A，若是遇着他人，呵呵，后果可想而之。晴雯与袭人，对于宝玉自是有好感，漫眼天下，不是贾政这等腐儒，就是薛蟠这种呆子，不是贾赦这等色鬼，就是贾瑞如此无能，纵是有才华，不过是湘莲这等高傲，时飞如此狡猾，哪里能有宝玉如此之人？因此一个爱体贴以温润，一个爱顶撞以辣人。这对于主人的情感一个直，一个曲。这个直的为人却曲，这个曲的偏为人又直。因此一个小心，一个直率。后者吃的亏不知有多大。幸而这位公子倒偏最爱这个吃力又不讨好的小丫头，因此说，她是得了知己。不然这公子送帕给佳人，为人不谴他人，偏派这个。这是对她的信任与赞赏的另一种表达。因这公子知其心性之高洁，了其为人之梗直。只奈何这个公子在世人眼里原本就不正常，他所真心赞赏的人不更有过错了么？又别说是侯门深似海，纵是小户人家，也受不起这样的女子。因此这小丫头的悲剧早是可以预见。

　　张瑛所说：“这天下女子无不憎恨狐媚子，但若是让她去尝试，她也无不跃跃欲试的。” 因此看看晴雯被逐后婆子们的开心：“阿弥陀佛！今日天睁了眼，把这一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净些。”

　　这天下女子何其多，爱晴雯女子又怎会会少，况我哉。对于这样爽爽快快的尖酸，对于这样娓娓屈曲的情感，倒是羡慕。只是偶尔怨其不该恃宠而骄罢了。幸而这并不损其艳丽，不折其芬芳。

　　又云：这芙蓉生成媚态娇姿，外虽好看，奈朝开暮落，其性无常。只得远羡，不得为人罢了。只能偶尔尝试放纵， 不敢常此罢了。

　　随手写来，倒也无甚条理，见笑了。
　　　

注解：

A：“雅量刘宽”

　　典故注释为：汉代刘宽性仁厚，担任南洋太守时，吏民有过失，只蒲打以示辱，婢女端肉羹弄污他的衣服，他对婢女说：“烫伤了手没有”。

（责任编辑：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