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剧《胭脂盒》
上海沪剧院推出的新沪剧《胭脂盒》,为多年来新编沪剧中较为引人注目的一出戏。编剧罗怀臻、陈力宇出手不凡,《胭脂盒》悲欢离合,但没有落入《啼笑因缘》、《秋海棠》等故事的旧套。这出充满老上海风情的西装旗袍戏,有其独特的魅力。
《胭脂盒》是根据李碧华的小说《胭脂扣》改编的。题目虽是一字之改,作品的精神面貌却有了大变化。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改编,从小说到沪剧是一次脱胎换骨的重造。全剧一扫原著中的诡异阴霾的绝望之气,闪耀着灿烂明朗的性情之光,真诚地喊出了“新的生活,新的观念,新的爱情,爱不是绝望的死,而是希望的生”这样具有现代观念的心声,因而具有积极的人生意义。
故事发生地从香港搬到了上海。舞美设计延续了上海沪剧院一贯的写实风格,山阴路上小洋房的精美,玉茗楼书场的古朴,场景变化虽不多,却为全剧加分不少。原著中的如花是个妓女,但《胭脂盒》中的如花,被编剧改为一个出身弹词世家、才华出众的女子,因为当时世风不允许女子上台说书,只能女扮男装在玉茗楼登台说书,红极一时。富家子弟陈振邦因听了如花说《三笑》而爱上弹词,并看破她的女子身份,爱上了她。如花坦承曾被一男人包养,但陈振邦依然爱她。后终因家庭的阻扰,双双服毒自杀。但陈振邦被救活后并未实现殉情的诺言,而是用自己痛苦的追悔来赎罪。20年后,在玉茗楼书场里,陈振邦意外地遇到了如花的侄女美眷,又为继承评弹艺术展开了人生的新的一页。观众从这个凄美婉约的故事里,寻找到了一种失落已久的旧上海的市井风情。
在这出戏里,编剧和导演的重要创意,是把布莱希特的“间离效果”移植到沪剧中来。对布氏的戏剧美学理论作过深入研究、并首先将其引入我国的戏剧家黄佐临先生,曾向日本朋友说过:“如果说布氏戏剧理论和中国戏曲有相似之处的话,那么江南评弹更为接近布莱希特。”布莱希特为谋求戏剧的“间离效果”提供了三种方法:一、利用第三人称;二、利用过去式;三、念出舞台说明的解释。而评弹艺术与布氏所倡导的“间离效果”,有着惊人的相通之处。《胭脂盒》的编导尝试把布氏戏剧理论“拿来”,巧妙地化入剧中,让两位评弹演员客串沪剧,进进出出,说说唱唱,忽而用第三者的说表来发表评语,忽而用弹唱来延伸剧情,观众并不感到突兀,对有些段落还报以热烈的掌声。在沪剧演出中,用评弹说唱来串联全剧,表现评弹艺人的曲折人生,这是很有创意的。嫁接顺畅自然,既丰富了沪剧的表现手段,又增添了现代戏剧的色彩,可谓一举两得。若适当作些精减,也许更恰当。
《胭脂盒》最大的亮点是两位新人的出色表演。这出戏由上海沪剧院的第一位杨派传人王丽君和王派再传弟子、孙徐春学生朱俭联手担纲。王丽君是当前沪剧舞台上新秀中的佼佼者。这一对新搭档展示了沪剧年轻一代的风采和魅力。在剧中,王丽君一人兼饰气质与性格反差极大的两个角色:如花的温柔而独绝,美眷的阳光而时尚。如花先是女扮男装,继而还其女儿真身。王丽君以三个不同的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在好几段唱中,她的甩腔、起腔,低沉浑厚,已颇具杨派的韵味,我们对她寄予厚望。朱俭从20来岁演到老年,运用了不同唱腔来展示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变化,常常一段王派唱罢,马上衔接的是解派唱腔。在戏中,导演李建平又采取过去沪剧较少运用的表演形式,如添加了大量的肢体语言来刻画人物,将戏曲、舞蹈与沪剧表演交融在一起,两位主演也有上乘的表现,使此剧具有新的观赏价值。
还值得一提的是如花和陈母的一场对手戏。她们在如花被包养过的私宅里相会。陈母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步步进逼,如花则毫无思想准备,步步后退。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容。陈母告诉如花:包养你三年的男人,正是陈振邦的父亲。这对如花而言,如五雷轰顶。如花哀求陈母能成全她和振邦的爱情,陈母则希望如花能够留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王丽君和吕贤丽的大段对唱,唱得撕心裂肺、哀怨动人。双方都不愿让步,在这个要命的真相被揭露面前,如花只有死路一条。吕贤丽饰演陈母极为出色,分寸感掌握得很好。
这出戏还有一些值得打磨之处。如“胭脂盒”这一承载剧名的重要道具,在男女主人公殉情之前就失去作用,并消失了,似乎还可以作些文章。另外,陈振邦服毒后获救,他之所以偷生下来,能不能补上一笔:他依然钟情于弹词艺术,因而决定到玉茗楼书场去作杂役,兼而学艺,默默忏悔。这样一改,既和戏的开始从迷恋弹词到迷恋弹词艺人如花相呼应,也可以和剧终时陈振邦向如花的侄女美眷传授艺术相衔接,使故事情节更合理。不知编导意下如何?
(责任编辑:蝶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