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络传播与大众文化高歌猛进,快餐文化消费普遍盛行的今天,文化经典受冷落、时尚读物受追捧已成为一种颇为常见的现象。尤其是文艺界,一些娱乐化时尚化的东西在当下文化舞台上各领风骚风光无限,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则是文学经典渐行渐远的落寞背影。这种文化时尚无疑也影响了人们的文化心理,对当今某些人而言,没读过经典并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而不懂得时尚则更容易被视为落伍保守,于是冷落经典追逐时尚便成为一种合乎时宜的现实选择。然而,存在的未必就是合理的。如果从阅读本身的意义而言,而且更进一步从这种阅读对于人的文化人格建构的意义而言,倡导人们多读经典,显然不是多余的。曾有智者说过: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史取决于他的阅读史。如果此言不虚,那么读什么与不读什么,并不是无关紧要的,在我们的读书生活中,读经典应当占有它应有的位置。
当然,说到读经典,首先需要讨论一个问题:什么是经典?以及经典里到底有些什么,值得我们如此念念不忘?
按通常的看法,所谓“经典”,是指历代传承经久不衰的最有价值的著作,它们具有原创性、典范性,因而也具有相当的权威性和永恒性,从而在各民族文化乃至整个人类文化的发展中产生巨大而久远的影响。经典是经过历史汰选得到普遍公认的,而不是什么人所随意赐封的。历史上往往有这样的情况:有人试图借助某种权势力量将某些作品抬举为“经典”,然而不幸仍被历史湮没;而一些无名氏之作,甚至一些屡被贬抑禁毁之作,却顽强地传承下来,永久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很显然,经典的传承并不依赖于外部的力量,而是取决于经典本身的价值内涵及其永恒魅力。
那么,在那些经久不衰历代传承的经典作品里,又究竟蕴含着一些什么样的价值内涵呢?以文学经典而言,我以为至少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文学经典里凝聚着民族精神与时代精神。应当说任何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学经典,而每个民族的文学经典里无不凝聚着特有的民族精神。中华民族在数千年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十分宝贵的民族精神传统,如“厚德载物,自强不息”的博大气度与自强精神;“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人生态度;“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民族气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患意识与担当精神,等等,这些民族精神传统如同血脉灌注在历代文学经典里。而从时代发展的角度来看,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之文学,作为某个时代的文学经典,又无不体现该时代的时代精神。马克思曾说过,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那么我们同样可以说,任何真正的文学也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而历代文学经典理所当然是其中的典范。二是文学经典里积淀着丰富的人文精神与人生智慧。中国历来有“文以载道”的传统,其实这里的“道”并不仅仅指封建政教道统,它还包括更丰富深厚的内涵,比如“天道”,即对宇宙世界万事万物的认识,对自然规律的探寻,如“天人合一”的自然观、世界观,如屈原《天问》中对天地间一切存在之谜的追问,等等;还有“人道”,包括对人生与人性的体验感悟,对人的生命意义价值的探询,对人与社会关系的理解,乃至对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认识,等等。文学是人学,它以艺术审美的方式,表现人们对自然、社会、历史、人生与人性的感悟体验,表达对合乎人性的生活及其人类社会合理健全发展的价值诉求。尤其是历代的文学经典,往往充满了对“天道”与“人道”的感悟,蕴含着极为丰富的生活经验与人生智慧,可以使人的心灵得到抚慰滋养从而受益无穷。三是文学经典体现着民族的审美理想与艺术独创性。正如每个民族和时代都有自己的民族精神与时代精神一样,每个民族和时代也都有自己的审美理想。中华民族历来注重文学言志抒情,既修身养性,又经世致用;主张文以气为主,诗赋欲丽;倡导温柔敦厚,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美善兼济、尽善尽美;追求净化人心、美化人生,审美人生化,人生审美化,等等。在不同的时代条件下,则又会形成各不相同的审美价值取向与时代特色。而这种民族和时代的审美理想,无不最集中地体现在历代的文学经典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文学艺术是最崇尚创造性和独创性的,也是最需要艺术想象力的。这种独创性与想象力,既是文学艺术的一种本质特性,也正是人的本质力量中一种最可宝贵的素质。钱学森曾多次谈到自己的亲身经历体会,强调艺术想象力与科学想象力是相通的。而培养和激发人的想象力,对一个民族科学文化的创新发展是何等重要。而真正优秀称得上经典的文学作品,往往都是充分显示艺术独创性与艺术想象力的典范之作,它们对于开拓人的思维想象空间和提升人的整体素质,其意义不言而喻。总之,文学经典作为历代传承下来的典范之作,自有其多方面的价值内涵,这种丰富的价值内涵并不因时代变迁而过时。文学艺术虽有历史性与创新性,但更有延续性与继承性,而艺术审美更无过时一说。从当代人的阅读生活及其文化人格建构而言,仅仅满足娱乐需求的快餐化消费显然是不够的,可能更需要饱含营养和钙质的精神食粮,包括文学经典在内的经典文化理应成为我们精神营养的必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