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中,答应抽空为一本新书写一篇导读。新书名为《苏格拉底六问》(麦田版)。作者前一本在台出版的是《苏格拉底咖啡馆》,我曾为该书写过导读,并且在市图作过一场专题演讲。
在阅读打字稿的过程中,有一段资料特别引起我的注意。作者借着旅游之便,前往世界许多国家,并且就地取材,办起小型的咖啡馆哲学讨论会。他到了韩国,讨论的主题是“中庸”。事实上,在苏格拉底的六问中,六问所指的是:“德,中庸,正义,善,勇,虔敬”。虽然在中文翻译时都取“中庸”之名,但是苏氏用语的重点在于“节制”,亦即戴尔菲神殿上所刻的第二句话。众所周知,神殿上刻的第一句话是:“认识你自己。”而第二句话则是:“凡事皆勿过度。”
把“节制”译为“中庸”,并非误解,而是容易产生混淆,因为“中庸”在古代中国不但是一本经典之名(列在《十三经》之中),并且是孔子极为推崇的品德。孔子说过:“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当然,任何题材都可以讨论,如此正好可以省思现代人在某些方面的特定见解。作者菲利普斯在汉城与一群韩国朋友碰面了。谈话过程中,一位朴先生说:
“我们国家还有另一些背反了真正儒家中庸之道的伪善。比方说,孔子告诉我们应该在如喝酒之类不好的癖好上知所节制,因为它会使社会衰弱,但我们这里酗酒的比率却愈来愈高,特别是在男性中。”
在纬度较高的寒冷地区,喝酒合乎养生之道,并且酒也是宴饮礼仪中不可或缺的东西。孔子曾经自问:“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其中特别提及了“不为酒困”。而“何有于我哉?”的意思是:“这些我做到了多少?”用以表示自我期许及警惕。
“不为酒困”,是说:不用为喝酒而受困。喝酒可以,但是不可误事,更不可伤身;至于谈到酗酒或藉酒浇愁,则更不在话下,孔子当然是敬谢不敏。孔子依礼按时参加乡里之人的聚会,《论语·乡党》记载:“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古人到了六十岁可以扶杖而行。所以,此时孔子尚未六十岁,在与乡里之人聚餐时,要等前辈先行离开之后,他才离开。
同样在《乡党篇》,有一段描述孔子的饮食之道。大家印象较深的,大概是一连八个“不食”,好像这个人吃东西非常挑剔,很难共同生活。但是仔细考察“不食”的理由,则无一不与卫生及健康有关。“病从口入”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常识,孔子只不过是具体实践之而已。到了全段稍后,还有一句有趣的话,就是“唯酒无量,不及乱。”意思是:只有喝酒不规定分量,但是从不喝醉。
我们一般说的“酒量”,其实是有弹性的,要配合年龄、健康状况、情绪、人际关系而定,但是“不及乱”三个字最为紧要,而这也正是自我节制的艺术。
正当韩国人宣称他们是实践儒家哲学的代表国时,这本书的一小节数据提供了小小的质疑。我们也可藉此反省是否真的在“持守儒家价值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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