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蒙古帝国时期有一个这样的规矩,即使老皇帝有遗嘱,也必须通过忽里勒台大会的最后批准,新帝才能继位。这是一个必须得走的过场。
成吉思汗死于公元1227年七月十二日,在他死后两年间,蒙古汗国都没有正式确定新汗。最终,在公元1229年8月,蒙古诸王大臣齐聚,召开了忽里勒台大会。
会议由拖雷主持,由耶律楚材从中周旋。经过长时间的议论考量,实力最雄厚的拖雷表示愿意接受父亲的主张,将汗位给予三哥窝阔台。
由于拖雷的实力实在太雄厚,虽然他已经点头应允,窝阔台仍然颇为踌躇,说当着这位弟弟的面登上汗位,自己很过意不去。
经过多次推让,窝阔台终于被二哥察合台、弟弟拖雷、叔父斡惕赤斤一起又推又拉地登上了蒙古帝国的大汗宝座。
窝阔台登上帝位之后,拖雷遵守诺言,尽心尽力地辅佐他。不过我们可以想象,窝阔台心里面不可能不对这位实力超群的弟弟满心忌惮。
公元1231年,窝阔台和拖雷率大军南征,目的地是金国。
早在成吉思汗临死前,他就已经预言蒙古大军一定能够分头灭金灭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理由,就是金与宋之间有“靖康”的死仇,宋朝绝对不可能给予金国任何协助,反而会给蒙古帝国帮大忙。灭金之后再灭宋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不幸的是,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成吉思汗的战略远见,在这方面,他对战国年间“远交近攻”的策略即使不是再次发现,也可以算得是活学活用。当蒙古大兵压境之后,金哀宗果然接连遣使向南宋求和请援通好,宋理宋不予理睬,并且与蒙军结成了同盟。
金国在左右夹攻之下,经过三年的挣扎,终于在1234年灭亡了,37岁的金哀宗自尽。勉强也算是一个祖辈造孽儿孙还债的下场。
然而就在蒙古汗国凯旋北归的路上,窝阔台突然患病,口不能言。病情发展得很快,自起病后不到一个月间,窝阔台已经到命悬一线的地步了。随军的巫师用了所有的方法也不能阻止大汗走向死亡的步伐。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由于蒙古军队灭金之时杀戳太过于惨毒,触怒了金国土地上的鬼神,他们一定要报复,因此任何祭祀都没有作用,除非大汗自己死掉,或者堪与大汗地位相比拟的皇族死掉,才能平息他们的怒火。
这时,拖雷站了出来,他认为自己正是有这个资格的人选:“父亲选择汗兄继承了汗位,承担了统率万国的至高任务,我辅佐汗兄,要把忘了的事情提醒你,睡着了唤醒你。如果失去汗兄,我能提醒谁唤醒谁?我愿意代死。何况在征战中杀人最多的正是我(也算是实话实说),造下无边罪孽的也是我,应该让我被带走。”
既然他这么说了,窝阔台自然不会客套。巫师立即将木碗端来,里面盛着据说是抹过窝阔台身体后又施了咒语的水。拖雷将这碗水饮下之后,窝阔台果然霍然而愈,而四十来岁的拖雷却死了。
由于拖雷有这样代兄赴死的“义举”,整个蒙古帝国上下,都将他奉若神明,窝阔台也非常感激。
不过这事儿实在透着糊涂。被蒙古帝国灭得寸草不生的国家多了去了,金国的百姓好歹还剩了那么一些,怎么说,金国鬼神的怒气也不至于能高过那些国家的鬼神吧!再者说了,如果灭了一个国家,那国家的鬼神就要立即现世报灭掉仇家的一个高级成员,那蒙古帝国的宗王老早就该一个不剩了。何况,北宋王朝那般惨烈的靖康之耻,咋没见鬼神出来效个力啥的!
拖雷之死,就这么神秘离奇地记载进了《蒙古秘史》,成为元史中最大的一桩谜案。
拖雷临死前,曾经嘱咐窝阔台照料自己留下的孤儿寡妇。然而再怎么照料,孤儿寡妇就是孤儿寡妇,何况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窝阔台照料的方法并不是很地道。
蒙古汗国盛行的是萨满教,当时的萨满教仍然带着原始宗教的印记,巫术、人牲、天意……以巫师的说法来解释拖雷之死,自然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然而唆鲁合贴尼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她是成吉思汗义父王罕之弟扎合干不的女儿。王罕的克烈部被成吉思汗灭掉,扎合干不也被杀。但是唆鲁合贴尼仍然坚持着克烈部的信仰,她信仰的可不是萨满教,而是“景教”,即基督教中的聂思脱里派,蒙语称之为“也里可温”。因此巫师的解释并不一定能在唆鲁合贴尼这里过关。
几乎是从知道丈夫死讯的那一刻起,唆鲁合贴尼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事情另有隐情。不光是因为宗教信仰差异太大,更因为她深知蒙古汗国皇族内部的许多隐事 ——早年,成吉思汗就曾经派三名力士杀死了威胁自己权威的巫师阔阔出并毁尸灭迹,还声称是“上天”取走了阔阔出的性命和尸体。
不过,唆鲁合贴尼的理智很快就战胜了感情,再说人死不能复生,拖雷“义举”的名声肯定是比被大汗铲除的名声更符合实际需要,她没有做任何反应。与此同时,做为拖雷家族的当家人,唆鲁合贴尼开始严格地约束诸子及部属,既不让他们做任何违拗窝阔台大汗的事情,更不让他们彼此之间争执。总之,不能给别人任何整治拖雷家族的理由。
唆鲁合贴尼的默不作声,并不能平息窝阔台的疑心。他开始用各种方法挑衅拖雷家族。
窝阔台很清楚,拖雷家族如今的主心骨就是唆鲁合贴尼。于是他忽然颁下了一道诏书,要唆鲁合贴尼改嫁,而且是嫁给自己的长子贵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