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

 

王安石

文人相轻，自古皆然。笔墨官司其实很好看，之乎者也蜚短流长，呜呼哀哉你来我往，全是文字和功力上的较量，紧张刺激犹如一场“精神拳击”对抗赛，让看热闹的人长了很多见识，打到最后往往是不了了之。可是，发生在北宋文坛上两个重量级人物苏东坡和王安石之间的笔墨纠缠，却或多或少染上了政治色彩，甚至被说成引发北宋“乌台诗案”鲜为人知的又一个原因，其实不然。

 

经常码字的人很难做到每一句话都如贾岛老先生一样反复推敲，滴水不漏。集书画诗词大成，人又温柔儒雅魅力四射的超级“帅哥”苏东坡也做不到，还因为反对改革被王安石和他麾下的改革派“惦记”上了。王安石变法失利，整个变法团体集体“郁闷”，他们在办公室找出苏大学士的作品，逐字逐句用“放大镜”看个清楚，目的绝对不是欣赏玩味，而是从中找到反对新政的证据，断章取义逐条罗列，面呈神宗。皇上龙颜大怒，因为这些证据里有讽刺他不作为的句子。

 

苏东坡被“双规”了，在规定的时间按照规定要求交代写“反诗”的动机和目的，这就是“乌台诗案。”苏东坡十分愤怒，受尽折磨，却在心里一直冷笑。他知道除了所谓的“反诗”之外，他之所以被“双规”还有另一个原因，也是因诗而起。

 

苏东坡和王安石同朝为官，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当朝宰相。同事加文友，关系非比寻常，难免熟不拘礼。其实保持距离才是规范他人和自身安全的不二法宝，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但，千百年来几乎没有谁能保持好这个距离，苏东坡也做不到。有一日，他去王安石的书房乌斋去找王安石，王安石不在，苏东坡见乌斋台桌上摆着一首尚未写完的诗——“明月枝头叫，黄狗卧花心。”

 

苏东坡左看右看，却怎么也弄不明白，明月不是乐器也不是鸟，如何能在树梢上鸣叫？即使玲珑袖珍如吉娃娃的狗，怕是牡丹花那硕大的花心也容不下它。王老先生再怎么标新立异独辟蹊径，也不能违背自然。孟子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天赋加上自负，苏东坡想都没想，提起狼毫。将诗句改为“明月当空照，黄狗卧花荫”。王安石回到乌斋，看到了改过的诗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苏东坡被贬到合浦。一天，他到室外散步，见一群小孩子围在一堆花丛前猛喊：“黄狗罗罗，黑狗罗罗，快出来呀……”苏东坡走过去问小孩喊什么。小孩跺着脚说：“我们叫虫子快点出来，好捉它。”苏东坡凑近花前一看，见有几条黄色、黑色如芝麻大的小虫在花蕊里蠕动。又问小孩这是什么虫，小孩说：“黄狗虫，黑狗虫。”苏东坡离开花丛，来到一棵榕树下，树上的鸟听到人声，鸣叫着飞离枝头。苏东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鸟，直到鸟儿从视野中消失才回过神，问旁人这是什么鸟？旁人答道：这叫明月鸟。霎时间苏东坡心头五味杂陈，愧悔交织，明月是鸟黄狗是虫，是自己孤陋寡闻没有调查研究凭着想当然在人家的书案上“涂鸦”。错上加错的是自己还把这场政治风波想当然归结到那两句被错改的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