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有益这话其实是说给从不看书的人听的,因为他能看本书就不错了；对于常常看书的人可不是这样,要看好书才是。

●有人读书是为了印证自己,有人读书旨在了解别人。读书是读者以书为媒介,跨越时间、空间和著者见面、沟通。

读书的最高境界,也莫过于此。

●我想这一辈子至少也要仔仔细细地读一本书。这本书应该是由得我不计光阴地反复体味,而其价值或魅力不在这一过程中有所减损的。

读过几本书,并不是值得标榜的事。读书是个人行为,不是公众姿态。这就是《庄子》讲的“自适其适”。《论语》里子贡说:“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不懂得“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读书尚且不曾入门；不懂得“吾亦欲无加诸人”,这个读书的人一准讨厌得很。

读书还是有方法的。这件事儿看似简单,拿起书本瞧下去就是了,可天下的书多了,为何选定的是这本,而不是那本呢?“开卷有益,要在简择,果有会意,不算白看。”开卷有益这话其实是说给从不看书的人听的,因为他能看本书就不错了；对于常常看书的人可不是这样,要看好书才是。我曾说过:“什么书好卖就卖什么书无可非议,什么书好卖就读什么书愚不可及。”就是这个意思。另一方面,有人读书是为了印证自己,凡适合我的就是好,反之就不好；有人读书旨在了解别人,并不固守一己立场,总要试图明白作家干嘛如此写法,努力追随他当初的一点思绪。我是倾向于后一种读法的。读书好比旅行,我希望能多看几处风景。读一本书,总要有所发现,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句话。读书是读者以书为媒介,跨越时间、空间和著者见面、沟通。《庄子》说:“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这是作者对于读者的最大期待；读书的最高境界,也莫过于此。

我读书大致有两个方向,其一以现代文学为标的,集中于周作人、废名、张爱玲等几家；其一以先秦哲学为标的,集中于《庄子》、《论语》和《老子》。我曾戏言,先秦哲学归根结底是关于人的,《庄子》讲的是一个人的哲学———也就是“我”；《论语》和《老子》讲的是两个人的哲学———除了“我”之外,还有“你”或“他”。在孔子看来,这另一位是好人；而在《老子》作者看来,则是坏人。先秦别家所说,可以统摄于三家之下,譬如孔子一脉有孟子、荀子,老子一脉有孙子、韩非子,只有庄子是自说自话。

我把阅读《庄子》所得写成一本书,已在最初读它十年之后。其间我读了一百来种注本,特别留心众说纷纭之处,差不多每个细部都从前人那里得到启发,但是我自己对于整本《庄子》和自具框架的庄子哲学,则越来越不完全认同于其中任何一家的说法。我在《樗下读庄》一书的序言里借用“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形容自己的读书过程。项莲生这话乍看是对《庄子》“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唱反调,其实讲的是一回事,不过一位是从生命的终点往回看,一位是从生命的起点往前看罢了。我的“有涯之生”里所干的“无益之事”只是读书；在东翻西看了些年以后,我想这一辈子至少也要仔仔细细地读一本书。这本书应该是由得我不计光阴地反复体味,而其价值或魅力不在这一过程中有所减损的,也就是说,这件“无益之事”真的能够成为我的“有涯之生”的对应物；我选定的是《庄子》。

我写过一则“自述”:“平生买书第一,读书第二,编书第三,写书第四。”在给朋友的信中,曾经谈到一些写作计划,说来均根植于一己的阅读经历。某本书一读再读,或某类书读得多了,不无想法,难以忘怀,就想写它下来。当然不写亦无妨,因为书既读过,要论获益多少已经有了。

天底下的好文章可以分作两类,其一是“自己家的好文章”,其一是“别人家的好文章”,大致以与自己的散文美学追求是否相近来划分。其一是同路,其一是异路；同路可学,异路则学不了。譬如先秦,我最留心《论语》与《庄子》,也说得上是颇有心得,已写出一部《樗下读庄》,关于《论语》将来也打算写点什么。但是老实讲自己写文章没受过《庄子》的影响,我读《庄子》好比隔岸观火,只是一味欣赏；对《论语》则心向往之,视为毕生追求的目标,也就是说虽不可及,方向总是这个方向。《庄子》文章是作者天分所在,由得他写。《论语》则干干净净,实实在在,而且别有一番蕴藉润泽气象；“君子坦荡荡”,孔子这话拿来形容《论语》的文章最恰当不过。魏晋六朝有四部书我最是推崇,也可以分作两组:《颜氏家训》与《世说新语》该归入“自己家的好文章”,《洛阳伽蓝记》与《水经注》却要算“别人家的好文章”了。当今之作亦不例外,在我看来,20年来中国散文有两大家,一为杨绛,一为谷林。前者朴素,是“自己家的”；后者精美,是“别人家的”,虽则谷林翁实在要算是我的一位熟人了。

我说这番话的意思是,写作以自己的天分为根底,读书却不为此所局限。天底下好文章多了,说来我都爱读,而不在乎能否从中学到一两手儿。以是否合乎自己惯常写作的路数作为读书取舍的标准,未免太狭隘了；虽然我们不能勉强人家去读他不喜欢的东西。只是说,这个喜欢的圈儿不妨尽量划得大一点。那么是不是凡文章都爱读呢?倒也不是。天底下坏文章也多了,当然都不爱读。不过坏不坏是我自己定的,或许有人正觉得好也未可知,这个就更不能勉强了。我觉得坏文章有个共同特点,就是作态。作者下笔时总想着读者有什么反应,时而鼓动一下,刺激一下,制造一些效果气氛。然而读者不尽是傻瓜,由着你像耍猴儿似的调遣。有人受到鼓动刺激,也会有人觉得别扭,甚至反感,将书本丢到一旁去了。说来这一层最怕看透,看透了就倒了胃口,从此无法忍受。这路文章坏在写假了。

阅读积累人生

陈锦涛(深圳出版发行集团总经理)

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不但给人以生存的智慧,更给人以生命的能量。作为一个在精神贫乏时代成长起来的读书人,我对书的理解、对书的感情更为真挚。

我上中小学时,正是对知识如饥似渴的年龄,却偏偏赶上“文化大革命”,书似乎一下子都成了“封资修”,读书也就变得极其困难。正因为困难,所能看到的每一本书都成为至宝,会更加珍惜地去仔细阅读,也从阅读中开始人生最早的积累,从书中汲取生命的营养。这可能也是我后来从事买书、编书工作的一个原因。直到现在,我仍然保持着每天至少阅读一小时的习惯。

回顾我的人生,书是我个人进步的阶梯、生命的源泉,也是我快乐人生的重要基础。如今,编书、买书不仅仅是我个人生活的组成部分,更成了我的事业和追求,成为我人生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