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嶂山峦、小桥流水，画面上的笔触颇有些水墨意味；今人古人、城市乡村，熟悉的家乡味道不时袭来……这些在油画布上印下的属于中国情结、中国符号的痕迹，出现在７月５日于中国美术馆开幕的“悟象化境：传统思维的当代重述”油画展中，朱乃正等１２位画家用自己的作品提出了如何从传统中“悟”出当代语“境”的疑问，并试图用中国美术人自身的文化理想作出解答。而从用中国传统语言“悟象化境”这４个字作为油画这一西方画种的展览命名，也可窥见此展主持者的与众不同和良苦用意——油画的文化立场已经发生了根本性转变，我们有必要开始站在中国油画文化的本体上展开讨论。

    “我们要自己写出自己的当代”

“这个展览中的作品不在按照西方美术史发展进程所确立的审美价值与所划定的分类框架里，它们既非古典又非写实，也不似浪漫表现，更非现代前卫，而是在默自寻求深含于自己艺术中的传统精神，使之能体现百年来中国油画一直面临的重大课题——开拓通达中国独自的油画之路。”号称几十年来都是在感性中生活、被理论为何的问题困扰着的中国美协油画艺委会主任朱乃正，在此展中却找到了明确的方向——油画在西方美术史中界定的非常清晰的模式，我们早已习惯，但这个展览是不同的，它涉及到中国油画在当代如何定位的问题；虽然油画源自海外，但通过我们百余年对其手段和材料的研究，已成为中国当代艺术语汇的一部分。

“悟象”是观察体验，“化境”是成果表现。这是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本展策展人曹星原对此次展览主题的阐释。“于油画在中国大地上行走了１００年后的今天，我提出‘悟象化境’的概念，希望从自己的文化语境中提出当代中国油画的评价标准，我们要自己写出自己的当代。”

如何摆脱百年来受到西方文化影响的西方体系来评价中国美术的困境，用展览来探讨外来画种的本土化问题，的确具有切实的现实意义和学术意义。“此展策划的价值就在于对文化的整体性阐述，这不仅是作品的汇合，而应成为学术发展的要点。”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如此评价，“油画是美术语言的重武器，有利于表现波澜壮阔的现实生活，同时油画应该更多地朝向中国的文化气质、文化内涵，建立在更多的文化自主性基础上发展。”中国美术馆研究员徐虹也认为，中国人的创作本身就带有中国人的绘画特点，坚持本土文化立场是必然的选择；同时，我们强调本土立场，不是要做出一个假想敌，而是要在文化的内部呈现出多元化。中国美术馆副馆长梁江则从“文化漂移”学说来考虑这一问题。他说，某一种艺术形式在不同文化土壤中生根，就不能再用以前原生地的文化标准来评判，而要面对中国的受众、当代的语境，整理出中国油画的当代面貌与时代评判标准。诚如美术评论家邵大箴所说：“应该将中国的文化思想引入油画创作，使之迥异于西方体系。只有引进西方写实主义成果，立足于本土和现实，吸收中国传统的艺术表现方式，才有望创造出不同于西方发展模式的中国油画发展之路。”

    移植的过程，就是改造的过程

近些年来，中国油画界对于讨论在具有几千年文化传统的当代环境中，中国人如何画油画、什么样的油画才是中国油画问题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其实，自油画进入中国以来，从中国画家开阔视野并拿起油画笔起，民族文化的自觉就在促使着他们探索属于中国人自己的油画之路。中国美术馆研究员刘曦林说，油画起初在技术层面上传播，它将“形”的概念、结构的观念引入中国，对中国艺术起到了促进和补充的作用；但自２０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便开始作为独立的艺术门类在中国发展。上世纪中叶，罗工柳、艾中信、董希文等提出油画创作要吸收中国文脉；上世纪６０年代，在“油画民族化”的风潮中，油画开始采用年画的单线平涂手法。中国美协名誉主席靳尚谊也表示，上世纪９０年代初，像朱乃正这样的一批画家在创作中考虑加入中国水墨的因素，因此色彩有所压缩，把水墨因素融入了油画创作之中。

移植的过程，就是改造的过程；每一个画种都有特定的历史与标准，而百年来油画面貌发生很大变化也是历史的必然。正如故宫博物院研究员余辉的分析：绘画观念的不同产生于不同的生存方式和美学体系的差异中，西方的风景是对实景的客观再现，而中国的山水则是对客观世界某一地域的认识和表现。在语言观念上，西方是看到画的是什么，而东方的画家则是感受到画的是什么；在美学体系上，中国的长卷绘画空间是向左右展开的，而西方的绘画空间是走向纵深的，在人物的前后展开。

如果说２０世纪是中国油画向国外学习的过程，那么进入２１世纪便是中国油画进行本土化思考的过程。中央美院教授薛永年说，２０世纪以来，为围绕社会进步而努力的油画发展迅速，为围绕艺术本体而努力的油画发展则受阻，从文化史的外层角度来研究艺术几成显学，使我们没能讨论艺术的因革成变，找到一条与传统深层联系，又与西方文化连接的道路。而在中央美院副教授殷双喜看来，当代画家杨飞云实践的写实主义、孙为民倡导的现实主义，中国油画学会探讨的中国油画现代性，以及此次群展，都是中国油画走自己的道路的轨迹。中国油画的引进史就是本土化的历程，它一直延续下来，但问题是：传统画论如何在当代油画中得到适用和转换？这是巨大的挑战与压力。

对于这个问题，中国油画的中坚力量一直在努力地思考着。西安美院院长王胜利说，中国油画家的作品应该是有心象表达、带有文化性、重艺术精神的艺术显现。在西方从事艺术实践多年的中央美院副院长徐冰发现，２０世纪很多西方艺术大师的创作源泉中都有禅宗的思想、东方文化的线索或方式，比如安迪·沃霍尔的作品切实地表达了“禅就在生活中”，杜尚的作品也带有南宗禅的思维模式。西方艺术在它的固有框架下广泛关注其它文化的影响，我们也可以在东方的审美思想中以性情的方式对待艺术。油画家钟涵认为，在取材中西的道路中，中国油画应该保持“折中主义”：在西与中之间的任何一点均可以创造出自己的画面，扣其两端，同求大道，而抛弃其中的任何一方，都是不可行的，一定要吃透西方，“还要不断地吃”——从强调艺术语言到中国气质、中国精神，伴随的是中国油画家自信心的重建与增强，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心态始终要保持平稳。

（责任编辑：潇湘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