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鸡脚交给了婆婆,一只手捏住鸡头,另一只手用力的扯鸡毛。婆婆看着我熟练的动作,竟默然无声,我知道敏感的婆婆一定在慨叹岁月无情吧。鲜红的鸡血一滴滴地掉进碗里,鸡脚终于不再挣扎,婆婆站起身来。不知什么原因,竟晃荡了一下,我忙扶住,婆婆笑了笑,哎,真是人老了,做这个事儿都快不行了。
这时,丈夫也系上围裙来帮忙弄鸡,看到在丈夫的衬托下婆婆明显矮小的样子,我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苦涩和悲哀,看来,婆婆真的老了。
席间,婆婆给儿子挑鸡大腿,儿子当仁不让。我白了儿子一眼,儿子十分不情愿的把鸡腿放进婆婆的碗里。自然婆婆不肯要,又回到了儿子的碗里。小家伙太馋了,狠狠的咬了一口,婆婆忙拍了拍儿子后背,慢慢吃,别噎着。
哎,我知道在以前,我和母亲这样推推让让的动作总要持续十几个来回,最终才会落到我的嘴里,尽管我十分不愿,尽管我十分不忍。可是今天却仅仅一个推让,就被儿子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我看到婆婆满眼幸福的样子,心里也涌起一阵释然。
饭后儿子又独占着看他那永远看不倦的动画片,我们又围绕家乡的一些人事沧桑聊了开来,看得出婆婆的心也渐渐苍凉起来。婆婆说那个曾抱过丈夫的刘姨,去年得了胃癌,三个月不到死了;那个曾帮我们家做过几个月泥巴匠的单身汉周大爷,今年春节前一不小心跌进河里淹死了;而那个跟丈夫一起捉青蛙的张二娃,今年因杀人抢劫被枪决了。最后婆婆说到了父亲,不知在另一个世界的父亲过得怎么样,他还打呼噜吗?他的臭袜子又是哪个洗呢?
时间的指针渐渐指向十点,丈夫为我们端来了洗脚水,儿子第一个把脚放进了盆里,我白了他一眼,儿子又不情愿地把脚提了出来。我说,婆婆,今天我为你洗一次脚,好吗?婆婆看了看,觉得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反对,便把脚放了进来。
盆里的这双脚,是多么的瘦呀,我皮包着骨头,脚趾的骨感让我的手感到隐隐作痛,热气中的我弯腰,泪水居然不争气地从眼眶悄然滑落。
洗完脚后,母亲说要跟我睡,好好说说话。我起身关灯,说:“妈,睡吧,你今天也累了。”婆婆点了点头。
婆婆躺下后,我走过去给婆婆掴好被盖,轻声说:“妈,气温低,你年龄也大了,小心感冒!”被盖中的婆婆说:“你上来吧。”
上床躺下后,我的脚接触到婆婆那双瘦削的手。我连忙一缩。那边的婆婆说:“娃,你的脚还是那样的冰啊,我帮你暖和暖和。”婆婆的那双手却紧紧抓住我的脚,我忙用力挣脱,“妈,算了吧,我不冷。”那边的婆婆说:“好吧,你早点休息吧!”
静静地躺在床上,我难以入眠。这些年来,我总觉得我们欠婆婆太多太多。以前丈夫读书的时候,婆婆总是给他写信寄钱,要他努力学习,要真诚做人,要珍惜时间;在工作的时候,要他尊敬领导,团结同志,广交朋友。这些年来,铭记婆婆教诲的丈夫以一支笔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写出一片灿烂的天地后,婆婆却十分不安。用婆婆的话说丈夫这种人最容易惹官司,一直为他安全担忧。哎,这些年来我们为婆婆做的事真是太少太少,又老是让她牵挂不已。记得有一次我在电话里无意间说起想买房子,想不到第二天婆婆就寄来了她的几万块养老钱。婆婆说,“一个人再怎么也得有一个家呀!”想到这里,我的双眼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