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踏进《诗经》时代的战争现场。读着这首《击鼓》诗,我耳边犹然回想着三千年前战鼓镗镗,战马厮鸣,战火纷飞的壮丽景观。
我看到,三千年前的士兵们,听到战鼓敲响,便纷纷拿起各自的武器。这鼓声响得我不由得也拿起刀和枪。
这一年是鲁隐公四年(也就是公元前719年),他们都来自卫国,卫国的国君便是那个弑兄自立的州吁。这年夏天,他拉拢陈、宋、蔡三个小国,联合攻郑。这个州吁骄而好兵,却又不识时务。史书上载,当时卫国的大臣就总结出他有六逆: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犯此六逆,却又妄想做世界警察,其结果则可想而知。卫国的人都对他这种做法深怀不满。果然,四国联军联合攻郑,仅把郑国都城的东门围了五天,就不得不撤兵。是年九月,州吁也被人杀了。
人们在国内筑城秣马,我却从军向南开。跟着带兵的主帅孙子仲,联合那里的陈与宋。战事停了却把我们留了下来,愁得我心里真揪心。哪里有我们的栖身处?哪时又丢失了我的战马?哪里又能够找到它?我在树林中四处苦苦寻。
生生死死两情相悦,至今记得和你的约誓:一辈子握着你的手,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可叹可叹真可叹,这样的阔别还不如死了好。可叹可叹真可叹,只可恨山盟海誓成空谈。
听着这无名战士如诉如泣的歌声,我的眼睛里隐约感觉到死亡在每个人的脸上亲吻着,吹出冰凉的气息。
后世犹在津津有味地吟咏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啊,生死之间,就好比一阔别,生和死是如此容易,但和你的誓言却是那么难以兑现。我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奢望,仅仅只想握着你的手,和你慢慢变老。
我迫切希望看到唱这首歌的人,可战争的轻烟容易蒙住人的眼睛,唱歌的人若隐若现。
毛公对我说,这是庄姜在唱,怨州吁也。
后人对我说:这是一个无名战士,唱的反战诗也。
还有人对我说:这是一个久厌边戍的士兵,怀念自己的恋人。
我这个《诗经》侦探,破天荒地沉下心来,点点头,都对都对。
也只有面对这样一首诗,面对这样一个歌唱者,古今三千年来,大家的心都被凝结到一处了。
简简单单十六个字,唱出了人们心中的忧伤,唱出了人们对生命的热爱,也唱出了人们对生的渴望。
人生确实好比战场。男人赌性命,在许多堂皇的旗帜下,男人被驱赶着,去做一次没有多大赌本的赌注,大不了,“醉卧沙场君莫笑”;女人赌身家,为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梦想,女人如灯蛾扑火一般,把自己交给一个叫幸运的神,赌赢了,“绿林成阴子满枝”。
男人赌性命,女人赌身家,其实都是一回事。身家就是性命,性命也不过就是身家。一个短痛,一个长痛。
(责任编辑: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