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号称兵经,被誉为天下第一兵书。学习它,可以收到“一经通,百经毕”的效果。因此,自古以来学习它的人难以胜计,研究它的论著也难以胜计。那么,如何才能读懂、读通这部兵书呢?从前人的经验看,大体需要经历三个阶段,即:解读、解悟和会通。
第一阶段,解读。顾名思义,指的是疏通文字、释其章句、校勘异同,通过参读、比读、美读,达到通解原著的目的。这是阅读古书最基本的一步。这一步进行得愈深愈细愈扎实,对尔后的研究和应用就愈有益。所谓深与细,是就晓其文义、知其语法、明其修辞乃至辨其语音等几个方面而言的。这第一阶段的“解读”,主要是“学习”,还不是“研究”,目的在于理解和掌握《孙子兵法》的精神实质。
第二阶段,解悟。如果说,“解读”是指读懂而言,那么,解悟就是指读通而言了,就是古人“读书破万卷”的“破”,也就是所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顿悟。
一般而言,“解读”阶段是对《孙子兵法》从首篇到末篇的纵向了解,而“解悟”阶段则是将《孙子兵法》原来的结构打碎,对其逻辑体系、思维方式和军事命题进行总体的思考和把握。
比如,对《孙子兵法》军事思想体系的概括,郭化若、陶汉章、贾若瑜、黄朴民、刘庆等新老学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为我们学习和研究《孙子兵法》提供了宝贵的借鉴。
还要看到,《孙子兵法》军事思想有其本身固有的逻辑体系,这就是它的概念范畴体系。中国古代兵法,自从孙子奠基以后,历代兵家大都循着孙子的足迹走在概念的辩证法这条路上。
如果说概括孙子的军事思想是从总体上对《孙子兵法》的解悟,那么,对孙子的诸多命题的阐释就是从微观上对孙子思想的解悟。举一个战法方面的例子来说明吧:
《势》篇说:“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传世本,此句皆同,唯竹简本,此句无“循”。文义大体相同,不必纠缠。过去有人批评孙子这句话是形而上学,认为事物是螺旋式前进的,不能像圆环那样简单的循环。
其实,那样的批评是苛求古人,是错怪了孙子。当我们把孙子的“奇正”思想,与《握奇文》“四为正,四为奇,余奇为握奇”联系起来进行考察,就可以发现,孙子八阵的战术思想是“8”的阶乘,十分灵活,确实如同五音、五色、五味那样变化无穷。
当我们把孙子这一奇正多变的战术思想放在中国兵学的大背景中进行总体考察时,更会进一步认识到,其渊源乃是太极。
奇正相生相克,有如阴阳鱼,无边无际,无头无尾。军事上的战术战法同大千世界的万类事物一样,是不断变化的,不断发展的。方阵变一线,一线变散兵,面阵立阵,空地海天,机械化战争,信息化战争,……这一切都是如“环之无端”。
“环”是圆形,孙子指出,排兵布阵时:“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这里的“圆”,也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圆阵。因为阵形是根据地形地貌、敌我情势、攻守任务等等复杂情况来部署的,怎么可能一定是摆成一个圆的阵形呢?
其实,这里的“圆”与“环”都是从太极之义引申而来,“圆”有圆满的含义。“形圆”指的是阵法部署没有缺陷,没有被敌利用的突破口,部署得天衣无缝,敌人看不出破绽。只有这样理解才符合孙子本义,同时也似乎可以称作对奇正理解的解悟。
第三步,会通。“会通”二字,谈何容易。《易经》说:“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系辞上》)。会通是对客观规律的认识、把握和应用。这应该是学习和研究《孙子兵法》的最高境界,也是最终境界。
会通包括对《孙子兵法》的研究,更包括对《孙子兵法》的应用。从研究而言,它是以对《孙子兵法》的解悟为基础,探究军事学术能够融类旁通,发表军事见解能够出人意表,臧否人事能够入木三分,对于一切带规律性的军事原则都能做到融会贯通。
从军事实践而言,达到会通境界的人大多是名帅良将,诸如孙膑、韩信、诸葛亮、李靖、岳飞、戚继光等人。他们筹划战争高瞻远瞩,指挥作战出神入化,统驭军队坚如磐石。
最有代表性的是曹操。他的《孙子略解》,对《孙子兵法》“审计重举,明画深图”的军事思想做了深刻的分析,对《孙子兵法》字词文义的训解,做到了“沉亮训说”,得其“旨要”。在战争实践上,曹操“行军用师,大较依孙吴之法,而因事设奇,谲敌制胜,变化如神”(《三国志?武帝纪》注引《魏书》),连他的对手诸葛亮也说:“曹操智计殊过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后出师表》)
今天我们学习《孙子兵法》,从方法论而言,要达到会通的程度,我以为要把握好古今、中外、理论和实战这三个关系。
古与今,要古为今用,以今为中心;洋与中,要洋为中用,以中为中心;理论与实战,要理为战用,以战为中心。
古为今用,就是研究《孙子兵法》要为今天的现实服务,为我所用,要坚持“六经注我”的研究态度。
古与今的问题,实质上是旧与新的问题。要以今为中心,也就是以新为中心,以新为立足点。
洋与中的问题,似乎与《孙子兵法》没有关系,其实不然。学习和研究《孙子兵法》,从时间上说,不能只局限于古代;从空间上说,不能只局限于中国。必须放大眼界,关注外国,特别要关注西方。
当然,洋为中用,也应当立足于中国国情、中国军情。在学习西方问题上,鲁迅说得好:“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文化偏至论》)应当承认,西方当代先进的军事技术和军事思想确实处于强势地位,我们必须学人之长。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但是,不能盲目地学,盲目地用,应当有比较,有选择,不要迷失方向。今天中国的无产阶级军事学术,有其卓越的中国特色,民族特色,有着深厚的传统军事文化的底蕴,而《孙子兵法》正是传统军事文化的优秀代表,我们不能忘记它。
在古今中外问题上,困扰我们的是军事理论的滞后。面对新军事变革,面对战争的新形态、新观念,亟须解放思想,摒弃对待古人、对待西方的那种傲慢态度。傲慢是学习的敌人,当然是会通的障碍。会通的实质是理论上的创新,而创新必然属于那些有大智大勇的人,有丰富军事实践的人。
兵学家孙武子是他那个时代在军事学领域真正达到会通的人,也是他那个时代真正在军事理论上勇于创新的人。春秋末年,奴隶制时代在军事上的种种桎梏仍然统治着人们的思想。孙武子作为新兴地主阶级在军事领域的杰出代表,在战争观念、治军作战等各个方面提出了一系列石破天惊的卓越论断,诸如“兵者,国之大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兵者诡道”、“爱卒善俘”、“进不求名、退不避罪”等等,从而在军事学术上彻底撕破了奴隶主阶级仁义道德的虚假外衣,建立起享誉千年的《孙子兵法》学术体系。总之,从孙子其人到孙子其书,都是留给我们的军事文化瑰宝,是值得后人倍加宝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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