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篇作品来看，州吁的穷兵黩武，害了许多人妻离子散、命丧战场，给卫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灾难。他的君位合法性自然遭到质疑。州吁便让石碏的儿子石厚问石碏应该怎么做。石碏出了一个主意，说：如果能得到周天子的接见，不就有了合法性么？石厚又问：怎样才能被周天接见呢？石碏说：陈国国君最受当今天子宠幸，何不找陈国帮忙呢？州吁便带着石厚，去陈国寻求支持了。石碏派人给陈国那边说：这两个坏人杀了我们的国君，希望贵国能帮我们声张正义。这年九月，州吁和石厚便在陈国被杀了，卫国还专门派人监斩。历史的君子高度评价石碏，说他“大义灭亲。”

《左传》是因为州吁之乱，顺带写到庄姜的。但和庄姜有关的作品，《诗经》里居然有好几篇。《左传》隐公三年说到：“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因为有这句话，历来对《卫风 硕人》这篇作品都不曾有不同的意见。要知道“诗无达诂”，要大家对《诗经》的某篇作品达成共识，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我们且看这篇作品：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这篇作品的第二段极有名，《左传》说庄姜“美”，不是没有根据的。第一段写到了庄姜的裙带关系，她是齐国公主，是齐国世子得臣的妹妹，她的姐妹，一个嫁给了邢侯，一个嫁给了谭公。齐国的公主，全是跨国婚姻。齐国通过这些跨国婚姻，把公主嫁给别的诸侯国国君，和各国结成政治联盟。诸侯国的公主，生来就肩负着“和亲”的政治使命，她们的婚姻注定要为政治服务。

按照《左传》的说法，仿佛《硕人》是卫人惋惜庄姜“美而无子”而作。但从作品自身来看，只是写庄姜新婚。“硕人”是指身体丰满长大，宜于生养。写《硕人》的时候，作者是无从知道庄姜“无子”的，只是告诫大臣们早点退朝，不要让国君太劳累，国君和夫人还要为生儿子ML呢。

传统的诗经学者，和卫国人民一样爱护庄姜，并替她惋惜。《诗经 邶风》开头的几篇作品，《柏舟》、《绿衣》、《燕燕》、《日月》、《终风》一律被说成与庄姜有关。总的意思，无非是说庄姜美而无子，卫庄公宠爱别的小妾，庄姜被冷落，内心很委屈。这些作品读来都是令人痛断肝肠的，极富抒情精神。

但《左传》并不关心一个女子的生活，提及庄姜，不过是为“州吁之乱”略作交待。《左传》志在审判，无意抒情。大约庄姜深得人民同情，她的事迹，纵然乏善可陈，也实在没有被指责的余地。

写到这里，觉得这一章的小标题应该改一改：不当是“第一个因为不幸而被写进《左传》的女子”，而应是“第一个被写进《左传》的不幸女子。”《诗经》写她，是悲悯她的不幸。《左传》写她，只因她是“州吁之乱”事件的一环而已。

(责任编辑：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