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以后,峨眉山月半轮秋,故乡的月亮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中。
李白一生爱月,月亮一直是他感情的载体。例如《独漉篇》云:
……
罗帷舒卷,似有人开。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雄剑挂壁,时时龙鸣,
不断犀象,绣涩苔生。
国耻未雪,何由成名?
神鹰梦泽,不顾鸱鸢,
为君一击,鹏搏九天。”
这几句诗尤为著名唐诗评论家林庚先生激赏。诗人把一个志在报国的爱国志士的思想活动放到月光之下来描绘: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屋子里,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感觉窗帘好象在动。窗帘为什么会动呢?难道是有人推开的?没有啊,外边并没有人进来。咳,我瞎猜什么呢?原来是明月把这个窗帘打开的,明月照得我的心敞亮。我的宝剑挂在那里,常常发出响声,国家的耻辱还没有雪除,怎么能够成名呢?神鹰志在万里,岂顾凡鸟?为君王奋勇一搏,犹如鲲鹏扶摇直上九天。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写得多好啊!诗人以不可思议的想象力和精妙的构思、明快而新鲜的语言,写出了壮士月下的为国雪耻的豪情。较一般诗作,月夜总是写闺中怀远,此诗独不然,实在匪夷所思!
当听到王昌龄遭受贬职的消息,他就借月亮寄上一份深深的同情送给远方的朋友: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在这首诗中,明月成了李白遥寄感情的信使,诗人为朋友的不幸而鸣不平、对朋友无端被贬寄予的深刻同情,这些情感,都通过美丽的月亮传达给友人。
我们知道,“故乡”这个词是作为“异乡”、“他乡”的对立面而存在。一个人假如从来就没有离开自己的家乡,他也就没有“故乡“这个概念的存在。我们翻阅李白的诗集生平,就会奇怪地发现,他在二十五岁出蜀后,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而把一生都投入到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的活动中和旅行生活里。这样也就永远把故乡强烈地作为一个无法忘记的概念镌刻在自己的心碑上。而当潮水似的的乡愁奔袭而来,冲击着这位天真的旅人的心灵时,作为一生都是旅行家的李白,不能不产生一股强烈的乡愁。你看《春夜洛中闻笛》: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园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诗人在洛阳城里听到有远出传来悠扬的笛声,那美好的乐曲在这幽暗的夜色里,随着和煦的春风四处飘散,弥漫开去,一下子,似乎整个洛阳城里都荡漾着这美妙的乐声。当然,也被敏感的诗人听到了。顿时,诗人思绪绵绵。啊,这位乐师吹的是什么乐曲啊?它那熟悉的旋律,岂不和当年我离开家乡的时候,亲人们为我所奏的乐曲《折杨柳》一样的吗?它所描绘的岂不是当时亲人们送我时杨柳依依的情景吗?这哀怨的乐曲,几乎天下人都熟悉,听到这样的曲子,哪个旅人不会引起对故乡的深深思念呢!所以你也不必笑我如此激动。离开家乡已经多年了,曾经在无数个夜里,魂梦回到了故乡,醒来却是一派惆怅,现在听到这熟悉的乐曲,怎么不引起强烈的思念?思念家乡的父老,思念家里的父母,思念童年时代的伙伴。
所谓“何人”,其实是李白为自己的思乡辩解:亲爱的朋友,你不要怪我这心雄万夫的男儿听到这样的乐曲竟然伤感起来,如果你们和我一样远离家乡故土,在这样的情境里,也一定会潸然泪下的。
这首诗把思乡情绪放到一个非常美好的情境里。你看,“春夜”、“春风”、“玉笛”、“飞声”,都是那样的美好、华丽,即使《折杨柳》这一乐曲,也会使你联想到春天风中婀娜多姿随风摇曳的杨柳。风儿轻轻地吹,满天飞舞的柳絮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白,那样的迷人。这种“乐景写哀”的手法,没有产生“一倍其哀”的效果,相反,把诗人那种寂寞孤苦的哀怨之情冲淡地几乎没有了,剩下的只是诗人感情的真诚纯美。所以,我们读这首诗,感到的只是其中淡淡的而又美好的乡思,丝毫没有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哀伤情调。这大概就是洒脱豪放的李白与众不同之处吧!
人们说李白是天生的酒仙,有了酒便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家乡都会忘记。因为酒醉后什么都会忘记的,贺知章酒后掉到井里还呼呼大睡呢,何况李白这样一天须饮三百杯的酒徒!真的是这样吗?我们不妨读一读他的《客中作》: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