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从当时的词坛领袖晏殊的态度中可以窥见一二。由于吏部不录,同行讥讽,柳永日子难过。某一日,他突发奇想:宰相晏殊也是大词人,想必能理解和同情我罢!当年还向皇帝推荐出身寒门的范仲淹、欧阳修,那么我……精神一振,急急地去拜访。晏殊是慧眼识才之人,也知他的大名,立刻客气地接见了他,柳永十分欢喜。闲谈中,晏殊正襟危坐,好言相劝道:“听说贤俊最近写了不少词,恐怕不宜……”
柳永愕然,霍然站起,愤声抗议:“我写词就错了么?就是宰相大人你,不也有事没事的写词吗?”
晏殊大为不悦,一拂衣衫,面有鄙色:“晏某确实写词,但从不写淫秽下流的淫词,如‘针线慵拈伴伊坐’之流!”
柳永无言以对,灰头土脸地不自在,立刻灰溜溜的走了。
但柳词除了一些卑俗近淫的歌曲外,还有许多精美的词曲,这些词句寓情于景,情景相融,相得益彰,都是雕琢精致、珠润玉滑的名句,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永开始受到后世的称赞。柳永最出色的作品是爱情诗篇《雨霖铃》,词境缠绵悱恻、委婉动人,全文不着一个“爱”字,却把恋人间的离愁别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蔼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而《八声甘州》却是另一种风情,气势雄浑、意境辽阔,连苏东坡也对“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击节赞叹,说“世言柳耆卿之曲俗,非也”。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想佳人、妆楼隅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
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再看《凤栖梧》: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令人荡气回肠,成为千古爱情绝唱。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将其作为古今成大事和做大学问者必经的第二境界。
当然,也有宋人极度推崇柳词的,祝穆《方舆胜览》卷十引范缜的话说“仁宗四十二年太平,缜在翰苑十余载,不能出一语咏歌,乃于耆柳词见之。”有人认为甚至可比离骚,如王灼《碧鸡漫志》卷二说“离骚寂寞千载后,戚氏凄凉一曲终。”戚氏,就是柳永的词。还有人以为柳词可比杜诗的,如张端义《贵耳集》卷上引项平斋的话说“学诗当学杜诗,学词当学柳词,杜诗柳词皆无表德,只是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