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我就十分喜欢《水浒传》,对“武松杀虎”、“李逵遇李鬼”、“鲁智深大闹五台山”、“林冲雪夜上梁山”、“杨志卖刀”等小故事,均烂熟于心,对梁山各路豪杰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宋江那厮,虚伪猥琐得难以复加,正如《水浒传》所说,“貌黑身矮,出身小吏,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服众,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我鄙视厌恶得很。尤其恶心的是,这黑厮整天就想着招安,结果弄得自己被毒酒谋杀,还连带害死一帮兄弟好汉,--“招安,招个甚鸟安!杀去东京,夺了皇位,岂不快活?”
长大了,才知道《水浒传》只是一部侠义小说,不能当历史书看的。可是,宋江的真实历史,正史的记载,却也少得可怜,《宋史》、《续资治通鉴》、《通鉴长编纪事本末》、《三朝北盟会编》、《皇宋十朝纲要》等,仅寥寥几笔。而《大宋宣和遗事》、各类宋人笔记,倒是五彩缤纷、七嘴八舌,煞是有趣。
《大宋宣和遗事》记载,北宋末年,淮甸大旱,饥民遍地,百姓困苦。宋徽宗赵佶面对内忧外患,不仅不积极治理,反而沉湎于表面的繁荣富贵,“惑佞臣之言,恣骄奢之欲,起万岁之山,运太湖之石,建宝箓之宫,修同乐之园,役天下农工,大兴土木,赋繁役重”,导致民不聊生、国家形势雪上加霜。政和元年(1111年),朝廷为搜刮民脂民膏,进一步设置“西城括田所”,将梁山泊收为“公有”, 规定凡入湖捕鱼、采藕的,必须交以重税。那些原本靠梁山泊打渔为生的小老百姓顿时完全失业,流离失所,宋江以此为契机,宣布“替天行道”,并于宣和元年(1119年)正式揭竿而起,带领一帮人,阻杀官兵。
400多年后的施耐庵老先生,写了《水浒传》,将宋江走上梁山的故事,演义成一桩“文字狱”案件。
《水浒传》第三十九回说,宋江杀了阎婆惜后,被刺配江州,某日来到浔阳楼欣赏江景。浔阳楼端的是座好酒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宋江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桌子的酒菜,自斟自饮,直喝得酩酊大醉。他望着窗外的美景,突然悲从中来。
细想自己胸怀大志,却得不到朝廷重用、得不到功名利禄,终处下沦,忍受着平庸“爪牙”的作弄,而今还成了罪犯,真是郁闷之极。斜眼瞥去,楼上留有不少迁客骚人的题咏,“浔阳楼”三字就是东坡手迹,有无名氏的对联曰“此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一时也心血来潮,题了首《西江月》词,发泄不爽并借以咏志: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
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虎为百兽之王,宋江在词中以“猛虎”自喻,仅凭此句,就足以给自己惹来一身祸,被指责有“叱咤风云、改朝换代”的野心。但宋江的牢骚似乎还没发够,激愤之下昏过头,酒后狂吐大话: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反贼”黄巢有诗云:“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而在宋江看来,呸,黄巢算得了什么,我宋江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