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少游因苏轼而成名,也因苏轼而倒霉:可谓成也苏轼,败也苏轼!
在“洛”、“蜀”、“朔”党的争斗中,少游被视为苏轼的“铁杆”而频频受到政敌的攻击。他创作的艳情词,也成为罪状之一,元祐五年五月,右谏议大夫朱光庭奏言:“新除太常博士秦观,素号薄徒,恶行非一”,苏轼被贬杭州,少游也被贬出京。绍圣元年(1094),苏轼再次受到排挤,被贬到惠州,少游也被贬为监处州茶盐酒税。
在处州,少游为了消愁解闷,经常与僧人谈禅论道,写了一首《题法海平阇黎》诗。岂料恰因诗中的“因循移病依香火,写得弥陀七万言”的两句,被政敌们罗织了“谒告写佛书”的罪名,于绍圣三年(1096),受到“削秩徙郴州”的严惩。“削秩”,是删除所有的官职封号,是对当时士大夫最严重的惩罚。
关于秦观的性格,《宋史 秦观传》这样说:“少豪隽慷慨,溢於文词,……,强志盛气,好大而见奇,读兵家书与己意合”。还有宋人说他十五岁丧父,侍母家居,研习经史兵书,二十四岁作《郭子仪单骑见虏赋》,“事方急则宜有异谋,军既孤则难拘常法。……所以彻卫四环,去兵两夹。虽锋无镆邪之锐,而势有泰山之压。”似乎,秦观少时豪隽狂放,胸怀“驰骋沙场”之大志,颇似文武双全的岳飞或者辛弃疾。
对此,我是很怀疑的。因为,从秦观的词风上,看不到一丝英武豪迈之气,呈现的是一个敏感、纤细、脆弱、温情、忧郁的书生形象;从他作词的题材看,绝大多数是男女情愁,极少谈论兵书战事、国计民生之类。而纵观少游的人生经历,他步入仕途后的表现,亦无英雄气概。他在“党争”中屡屡受气,逐渐变得抑郁寡欢,再至彻底绝望,对前景完全失去信心,陷入哀伤、悲凄之中而不能自拔。
性情的改变,使得他后期作词,凸现出凄凉的“身世之感”,忧伤悲苦的情调成为主旋律,词风也由早先的“闲愁凄婉”而变成“悲楚凄厉”。
在处州任监洒税官时,少游曾到城外的溪水边散心。春花黄莺的美景不仅没有带给他宽慰,反而引发了春光易逝、良辰不再的忧愁苦闷,填了一首《千秋岁》: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
花影乱,莺声碎。
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
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鵷鹭同飞盖。
携手处,今谁在?
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此词一咏三叹,缠绵哀怨,凄婉动人,结尾的“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一句,以海喻愁,意境开阔,类似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夏闰庵云:“此词以‘愁如海’一语生色,全体皆振,乃所谓警句也。”这首词很快就传唱开了,权臣曾布听后,也不禁感动,叹息道:“‘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少游如此忧愁悲伤,能活得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