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十分忿怒,大声答道:“我当时任北都官,亲自看见‘铁龙爪’挖掘泥沙,劳民伤财、毫无效果,真儿戏耳!”
这种强硬愤慨的姿态,触怒了年轻气盛的哲宗皇帝,加上章淳、蔡卞等人的推波助澜,黄庭坚于绍圣二年(1097)被贬涪州别驾,黔州安置。绍圣四年(1097),再贬一级,移戎州(今四川宜宾)。
由于遭到莫明其妙的贬谪,少年时期的报国理想跌得粉碎,黄庭坚难免心有怨气。他本就恃才傲物,仕途受挫,更加倔强孤傲、愤世嫉俗。在贬涪州时,他自号“涪翁”,索性我行我素、侮世慢俗,成了一个“狂狷之士”。在贬谪戎州时,他与“眉山隐客” 史应之诗酒唱和,喝得醉醺醺的,活脱一介魏晋狂士,作了《鹧鸪天》来抒发胸中的苦闷和激愤: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
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
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然而,倔强狂狷并不是黄庭坚性格的全部,他也有诙谐幽默的时候。他曾与翰林学士顾子敦一道共事,见顾子敦身体魁伟,就经常乘其夏天午睡之时,把其宽阔的胸腹当成练字板,写字取乐。顾子敦每以为苦,一日伏案而睡,醒后,没发现胸腹间有字,不禁眉开眼笑:“黄九,这下你奈何不了我吧,呵呵!”等到回家,顾夫人惊奇地盯着他的背。顾子敦脱衣一看,真真哭笑不得,原来黄庭坚竟把一首市井俚语编成小诗,写在了自己背上:
“绿暗红稀出凤城,
暮云楼阁古今情。
行人莫听宫前水,
流尽年光是此声。”
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哲宗去世,徽宗赵佶即位,暂由向太后执政,诏复司马光等人。在贬谪多年之后,黄庭坚终于熬到还朝,不禁欢喜;想到苏轼和秦观等人都已在归途中去逝,又不禁唏嘘。
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新一轮更加残酷的政治迫害就开始了。崇宁元年(1102年),徽宗亲政,蔡京擅权,又兴党祸。四月,赵佶下诏销毁三苏、秦观和黄庭坚的文集;六月,罢免黄庭坚的太平州知州的职务;九月,在各地立“元佑奸党碑”,苏黄都在其中。担任副宰相的赵挺之,因曾与黄庭坚有过政见冲突,假公营报私怨,更是“痛打落水狗”,诬告他“幸灾谤国”。至此,黄庭坚受到了人生最严厉的打击:撤销一切职务,流放宣州(今广西省宜山县)编管。
当时,黄庭坚已经年近六旬,体弱多病,听说要流放到宜州这种“南方瘴雾”之地,家人都为他忧心忡忡、伤心落泪。黄庭坚却笑呵呵道:“你们都放心吧!我早在熙宁年间,就有鬼怪来送梦,提醒我会被贬宜州。宜州者,所以宜于人也;鬼怪之言,岂欺我哉!”
黄庭坚很早就信佛,以之排遣人生的郁闷和烦恼。第一个妻子孙氏死后,他写了一篇祭文《文愿文》,说:“今日对佛发大誓,愿从今日,不复淫欲、饮酒、食肉。设复为之,当堕地狱,为一切众生代受头苦。”此后二十年,他基本上践言而行,保持清心寡欲、超然淡泊的心态。据说他还和苏轼一道拜访高僧,高僧说东坡前身是五祖戒和尚,而山谷前身则为一女子。黄庭坚信以为真,恍然大悟地说,难怪在贬谪到涪陵时,曾梦见一女子来送梦,告之是她转世云云。他特地记载了这件事,刻石于涪陵江上。可惜后来春夏江水上涨,石头被淹失传。
崇宁三年(1104年)三月,黄庭坚到了宜州,却没有居所。他向小老百姓租房,却遭无理官吏刁难,竟租不到一间房子。无奈之下,他搬进宜州唯一的一处寺庙居住,可这所崇宁万寿寺却是皇家专用的,又被人驱赶了出来,流落街头。直到崇宁四年(公元1105年)五月,黄庭坚才好不容易在城头寻觅到一间破败阁楼,算是有了栖身之地。
宜州潮湿闷热,夏秋之交更是难捱;而秋老虎肆虐之时,小小阁楼里闷热、潮湿、狭窄,简直就不是人过的。但黄庭坚并没有怨天尤人,还读书赋诗,写词唱歌,书法越练越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