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纳兰性德的经典诗词《长相思》(3)
2010-02-26 09:34
因此,在这首《长相思》中,聒碎乡心梦不成,其实是乡心聒碎梦难成.纳兰性德笔下的梦,可以跨越空间的隔绝,连结起两地的相思。秋梦不归家,残灯落
因此,在这首《长相思》中,“聒碎乡心梦不成”,其实是“乡心聒碎梦难成”.纳兰性德笔下的梦,可以跨越空间的隔绝,连结起两地的相思。“秋梦不归家,残灯落碎花。”(《菩萨蛮》)“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采桑子》)“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相见欢》) “不成双梦影,翻笑杏梁空。”(《临江仙》)“百花迢递玉钗声,索向绿窗寻梦,寄余生。”(《南歌子》)“有多少雄心,几番恶梦,泪点霜华织。”(《摸鱼儿》)可以这么说,在纳兰性德的词里,梦的意象是生命的时光飞逝,是人生悲欢离合的演绎,是情爱的寄寓和沐浴,梦被勾出的悲悯情怀和凄凄哀愁,已成为纳兰性德表达聚散离合之情的永恒背景。在本词中,情苦不能寐,只觉得风声雪声,声声扣入人心,使人难以承受。试想,在 “故园”时哪有这种令人痛苦的声音?词人将主观因素推诿客观,语似平淡,意味却更加深沉。风声、雪声的描写使词人的心理情感被充分地表现出来。看似无理,却见情痴,愈是无理之怨,其怨愈加沉重。叠词和数字“一”、“千”的运用强化了视觉、听觉感受中的焦虑、怨恨、幽苦。壮丽的千帐灯下映照着万颗无眠的乡心,一暖一寒、一嚣一寂,两相对比,写尽了词人的孤寂伤感,厌于扈从生涯的深深感情。
“故园”作为一个特殊意象用在《长相思》结尾,有其深刻的用意。在纳兰性德的所有词作中,“故园”只出现过两次。一处在此,另一处在其《减字木兰花》中:“断魂无据,万水千山何处去,没个音书,尽日东风上绿除。故园春好,寄语落花须自扫,莫更伤春,同是恹恹多病人。”词人开篇以“断魂无据”表现了恍惚不知何处寄托自己情怀的那种哀婉心情。接下来,用“东风”和“绿除”不仅引出象征官场的“故园”,还反映了纳兰性德对康熙帝的希冀--尽管没有表示偏袒索额图,纳兰明珠哪一方的“音书”,但希望能不以严厉措施来对付纳兰明珠派和索额图派的斗争。下片中,以“故园”喻官场,官场此时还相对平静,指的是由于皇帝态度的暧昧而导致的暂时“平静”.这时,纳兰明珠还未被解职,但纳兰性德看过许多官场党争下充当了牺牲品的各派爪牙,不禁“寄语”这些“落花”.在这句中,纳兰性德想到自己以及自己的家族,不禁又发出感慨:还是不要再悲叹春天的过去,而使你(落花)坠落吧,我们的命运也许都是一样的。流落出深深的,由地位不安而产生的危机感。
其实,在《长相思》中,“故园”不仅仅指家乡,指京师,也暗含“官场”之意。“故园无此声”尽管康熙还未真正动手惩诫,“官场”还相对平静,但已经有了“风一更,雪一更”之兆。纳兰性德的这种先知先觉,不久就得到了验证:康熙二十七年,御史郭秀上疏弹劾纳兰明珠,要求对纳兰明珠“立加严谴” 。康熙帝由此免去了纳兰明珠官职,二十余年,“不复柄用”这一切发生在纳兰性德去世后仅仅三年。
纵观整首《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与“风一更,雪一更”的两相映照,更暗示出词人对风雨兼程人生路的深深体验。在这里,他的痛苦已不再仅仅是他个人的落寞与苦闷,而上升为关于人生终极价值、终极归宿、终极关怀的痛苦,是一种即使得到了金钱、地位、物质享受和家庭温暖等等而仍然弥漫心头的痛苦,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痛苦。正是这种痛苦,迫使纳兰性德在词中无休无止的穷究人生的真谛,追寻生活的意义。实际上,他永远不可能得到彻底的解脱,相反,他不断的把自己投入到更大的痛苦中去。从“夜深千帐灯”的壮美意境到“故园无此声”的委婉心地,既是词人亲身生活经历的生动再现,也是他善于从生活中发现美,并以此创造美、抒发美的敏锐高超艺术智慧的自然流露。纳兰性德因之而深深地体味出极限状态下的生命是最美丽的。极限状态下的爱是最珍贵的。日常的忍耐、屈辱、含垢,无尽的磨炼与淬洗其实都是为了这一刻。在这一刻,所有的逼仄,所有的界线都会消泯。因此,在纳兰性德的词中,制度所规范过的正与邪、美与丑、对与错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生命与生命的对酌,爱与爱的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