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王墓下作》解读(2)
2010-03-04 16:16
正因为如此,当顾命大臣徐羡之等人密谋废去刘义符另立一个皇帝时,不仅决不考虑刘义真,而且非把他干掉不可否则他们自己就会在朝廷上失去立足
正因为如此,当顾命大臣徐羡之等人密谋废去刘义符另立一个皇帝时,不仅决不考虑刘义真,而且非把他干掉不可——否则他们自己就会在朝廷上失去立足之地。景平二年(424),他们无中生有地诬陷刘义真有武装夺取中央政权的野心,立即废他为庶人,流放到新安郡(今浙江淳安)去,不久又派人在那里将他秘密杀害。稍后已被废黜的皇帝刘义符也被他们杀掉了。当年七月,刘裕之第三子刘义隆被迎回首都登基,八月改元元嘉,虽然这时大权仍在徐羡之等权臣手里,但刘义隆很快就下了一道诏书,追复刘义真的封号,将他的灵柩运回首都。尽管这时的诏书中只谈亲情,但实际上乃是一个很重要的政治信号。第二年(425),刘义隆亲政,立即着手筹划用非常手段打掉了徐羡之集团,为自己的家族复了仇。再一年即元嘉三年(426)初,徐羡之等人被一网打尽,刘氏的皇权得以恢复并逐步得到巩固。
谢灵运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召回首都任高官的。他对朝廷一举粉碎徐羡之集团、为庐陵王刘义真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当然是衷心拥护的,但是刘义真当年的狂言却绝对不宜去谈,于是他借用《诗经》中现成的“德音”一词,将自己与这位小王爷的深交含含糊糊地一提就告结束——再多说一句就成蛇足。
这时候只有哀叹刘义真的死于非命是不会犯任何忌讳的,宋文帝刘义隆在口头和书面上多次说起他那十八岁就被人害死的二哥义真乃一“冤魂”(《宋书·庐陵王义真传》)。所以谢诗也从这一角度切入,他主要用了两个典故,延州季子挂剑的故事见于《史记·吴太伯世家》,后来《新序·节士》也有记叙:“延陵季子将西聘晋,带宝剑以过徐君。徐君观剑,不言而色欲之。延陵季子为有上国之使,未献也,然其心许之矣。致事于晋,顾反,则徐君死于楚……遂脱剑致之嗣君。嗣君曰:‘先君无命,孤不敢受剑。’于是季子以剑带徐君墓树而去。”谢诗用这一典故既表明自己不忘故旧,也表明生者的纪念无法让逝者复生,那又有什么用处!这是动了真感情的话,不是一般的门面语。“楚老惜兰芳”典出《汉书·龚胜传》,西汉末年的大学者、楚人龚胜不肯应篡国者王莽的征辟,绝食而死,丧仪相当隆重,其间“有老父来吊,哭甚哀,既而曰:‘嗟乎,薰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龚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遂趋而出,莫知其谁”。谢诗用这一典故的含义显然是痛惜刘义真毁灭于高尚,“抚坟徒自伤”则是觉得自己也可能有同样的命运。以脱俗的言辞来吊唁龚胜的楚老当是道家者流,他看清了一个人的高明之处往往给他带来麻烦以至于毁灭。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谢灵运在诗中大发这一类感慨,既以哀悼庐陵王刘义真,也表达了他本人深沉的忧虑。
“平生疑若人,通蔽互相妨。理感深情恸,定非识所将”四句比较曲折,不易索解。曾经有过不同的理解。《文选·庐陵王墓下作》李善注云:“若人,谓延州及楚老也。令德高远,是通也;解剑抚坟,是蔽也……言己往日疑彼二人,迨乎今辰,己亦复尔,斯则理感既深,情便悲痛,定非心识所能行也。”而吕向注则认为:“若,此也,此人谓王也。通,言聪明好古;蔽,谓与群邪不协,自见灭亡也。此两者互相其妨。”黄节先生《谢康乐诗注》大体取后一说并有所修正,指出:“通,谓生为帝子;蔽,犹塞也,谓废为庶人。此互相妨矣。”黄说甚是。追寻作品中词语典故的来源,李善本事很大;而对文学作品的理解,他的悟性似乎不是最佳,有时反不如学问要小得多的五臣。这四句诗略谓像庐陵王刘义真这样的人,他的高贵出身同他的悲惨遭遇实在是太矛盾了,简直不能理解,只好痛哭流涕。这里很有些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的意思,但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这四句略带玄言色彩,而正能表达其悲痛之深。最后几句说,刘义真死得太早,又死得特别冤枉,现在虽然得到昭雪,也不过是一个空名,我巨大的哀痛无法抑制,只好长歌当哭,根本算不上什么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