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受不了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的溽热，或者喜欢温柔婉约的人，10月或者稍晚些日子来，稻浪流金或者空气中已经浸透了稻米新香，来欣赏阴柔的德天。阴柔的德天，分明就是绝世独立的空谷佳人，眼波流盼，广袖轻抒，一袭珠纱随风飘落，眩目的美令人不敢接近。

 

即便是亚热带，深山里的冬天也会有些寂寥，空气会有些萧瑟，德天瀑布的水会很瘦，仿佛瘦比黄花的李清照行走在风中，吟哦清癯小令；又仿佛伯牙在抚弦弹奏，一曲《高山流水》，筝音一线，穿透时空。南国春早，想看春日的德天，2月就要启程。山里已是万木吐蕊，木棉花燃烧似火了。在山庄小住，拥瀑而眠，让瀑声濡湿梦境。早春的德天依然略显单薄，但经几场春雨之后，她便会丰润起来。

 

经常可以听见各地的游客这样的惊叹声：本来是仰慕世界第二大跨国瀑布的头衔而求见德天瀑布，没想到竟然还可以看见这么多的美景。德天景区方圆五百里的“百里画廊”中，岩溶地貌、田园风光、峡谷飞瀑、幽深河谷、断崖险路、高峡平湖以及异域风情，风姿各异，美不胜收，如同次第展开的一幅幅山水画卷。

 

 

战争以及重峦叠嶂的阻隔使中越边境地区一度几乎与世隔绝，最艰险路段在距德天60公里处，陡峭群峰直插云天，公路就盘绕其间，用李白《蜀道难》里的诗句“百步九折萦岩峦；危岩途不可攀”来描述毫不夸张，居民的“不与秦塞通人烟”由此可想而知。好在现在修通了二级公路，南宁至德天196公里的路程只需3个小时，有惊无险中，山穷水尽的险峻倒成了别样的风景。

 

车过硕龙镇，归春河便蜿蜒在眼前了，河水青碧透澈，宛如乡村不擅矫情的质朴女孩，在陌生人面前低首含羞，令人心弦颤动。适逢圩日，宽不盈百米的河面上，彼岸的人们正把猪苗、土鸡和大米往竹排上搬运，抻着拴连两岸的麻绳渡过来赶这边热闹的圩日。如果不言明，任谁都不会相信，一样的山，一样的水，一样的树木，一样的庄稼，一样的村庄，鸡犬之声相闻的彼岸竟然是另一方国度。而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一样肤色和面孔的人们，在温凉的秋光里，用互通的方言侃侃而谈，如同十里八乡的乡亲在赶集。德天瀑布就在不远处日夜轰鸣，这样的乡俚风情画让人心生别样的温暖。

 

两国边民互结亲戚在这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或夫家在此岸，或娘家在此岸，在他们眼里，归春河只不过是一条寻常的河流，并不存在国界的划分。两岸人民以归春河水养家、灌溉，劳作之后在归春河里冲凉解乏，或者垂钓归春河独有的木碌鱼。

 

如果说归春河还能比较明显地给人以地理分界的视觉效果，那么站在第53号界碑旁，感觉就会很微妙：薄薄的界碑一立，一块土地上就划分出两个国家的疆界。石碑的这边是中国，转身背靠“中国广西界”留影的时候，双脚已经踏在了异国的土地上。

 

当我又一次手抚界碑百感交集的时候，彼境的村民正挑担踏过田埂越过界碑进入此境，此境也正有少妇用自行车载着孩子往彼境去。在异国的阡陌上，一位过路的古稀老妪笑吟吟地招呼我：到阿婆家坐坐吧，喝碗玉米粥，就在前面不远。她说的土语，接近我家乡的壮方言，感觉无比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