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号,多为大臣“请上”——你不“请”,他还想“自加”哩!——皇上批准后实施。底下我们看看唐朝几个皇帝的尊号吧。高祖、太宗都没有在活着的时候加尊号。武则天正式称帝后,称过的尊号依次是:圣神皇帝、金轮圣神皇帝、越古金轮圣神皇帝、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天册金轮大圣皇帝,再加上唐中宗复位后为她上的尊号则天大圣皇帝,一共六个,一个比一个尊崇,一个比一个伟大。武则天自己也不“伟大谦虚”一下,而是满脸堆笑,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只管戴,感觉好极了,进而便明令全国,举人不再学习传统的经典著作《老子》,改读女皇编撰的“重要著作”《臣轨》。于是乎,学“武著”,言必称“臣轨”,成了官场一时之髦。官场习俗,跟风媚上,唯权是从,自来如此。一俟女皇下台,《臣轨》谁还再读?立马送它去废品收购站了!
玄宗的尊号,始称圣文皇帝,继而称开元天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后又称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最后则称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证道孝德皇帝,达十四字之多。尊号极颂其英明伟大,越来越“最最最”,李隆基的骄傲糊涂指数也随之狂升,终于不可救药,将李唐王朝从“开元盛世”推入“安史之乱”的深渊,他自己也成了一个晚节不保的悲剧性人物。
德宗朝政局动荡,有术者上言:“国家厄运,宜有变更以应时数。”群臣请更加尊号一二字。德宗问陆贽,陆贽上奏,以为不可,其略曰:“尊号之兴,本非古制。行于安泰之日,已累谦冲,袭乎丧乱之时,尤伤事体。”又曰:“嬴秦德衰,兼皇与帝,始总称之。流及后代,昏僻之君,乃有圣刘、天元之号。是知人主轻重,不在名称。损之有谦光稽古之善,崇之获矜能纳谄之讥。”又曰:“必也俯稽术数,须有变更,与其增美称而失人心,不若黜旧号以祗天戒。”陆贽不愧为一代名臣,他的“尊号观”可谓一语中的,“人主轻重,不在名称”,在动荡时期,欲借增加美称来应对危局,那只能进一步丧失人心,无异于自己添乱;明智的选择应该是废弃那些“英明伟大”的虚名,多做实实在在的关注民生、维系人心的善事。德宗纳其言,在“罪己诏”中明令今后不准使用“圣神文武”的尊号,但改年号而已。
也有群臣请上尊号而皇帝谦让推辞的。唐顺宗中风失语,不能视事,继位仅八个月即传位太子李纯,自己做了太上皇。新一代权力核心唐宪宗才开始运作,众臣又要竞相表现一番:请上上皇尊号曰应乾圣寿太上皇,上尊号曰文武大圣孝道皇帝。唐宪宗只对他老爹的尊号画了圈,自己的则谦辞了一回。实际上,这种谦逊只是一时作秀罢了,骨子里,最高权力拥趸者,几乎个个都喜欢天天有人舔他的耳朵,收获甜言蜜语的颂圣词,这是他们永远的精神需求。唐宪宗不受尊号刚过了两年,便愉快地接受了群臣请上尊号的强烈要求;其后,龙椅坐得更稳了,就将尊号由“睿圣文武皇帝”提升为“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翌年,又一次上尊号,还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政治风波呢。专擅巧媚邀宠的宰相皇甫镈力主更添“孝德”二字,另一个宰相崔群则认为,“言圣则孝在其中矣”,再“孝德”就显得重复了。皇甫镈立马上纲上线参了一本,说崔群在万岁您的身上竟然不愿用“孝德”两个字,用心何其毒也!李皇帝闻奏龙颜大怒,随便找个碴就将崔群左迁湖南做地方官去了。
最高权力之诱人,赛过任何珍宝,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最高权力之迷人,强过特效迷魂药,坐上天下第一把交椅,真能以史为鉴,保持清醒,慎始而善终的,严格说一个也数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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