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林:除了环境因素之外,江南人的性格在江南国学的发展中也起到重要的作用。不少江南学者都很有个性,并表现出江南学人特有的优雅气质。《北史·儒林传序》云:“大抵南北所为章句,好尚互有不同。江左,《周易》则王辅嗣,《尚书》则孔安国,《左传》则杜元凯;河洛,《左传》则服子慎,《尚书》、《周易》则郑康成,《诗》则并主于毛公,《礼》则同遵于郑氏。南人约简,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考其终始,要其会归,其立身成名,殊方同致矣。”《隋书·文学传序》亦称:“自汉、魏以来,迄乎晋、宋,其体屡变,……彼此好尚,互有异同。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
查清华:《汉书·地理志》就说过:“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指出人的性格具有区域化特点。由于地理环境不同,南北人的性格也有差异。比如刚才说到江南的抒情文学较北方发达,这也和江南人的文化性格有关。《颜氏家训》就述及这样一个细节:“别易会难,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北间风俗,不屑此事,岐路言离,欢笑分首。” 颜之推注意到江南人的性情更加细腻婉约,尽管他接着说:“然人性自有少涕泪者,肠虽欲绝,目犹烂然,如此之人不可强责。”以示自己并不否定亦有例外。所以江南文人大多是情种,陆机“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 、“缘情而绮靡”,钟嵘“若乃春风春鸟……感荡心灵” ,刘勰倡“为情造文”,萧统“属辞婉约,缘情绮靡”,萧绎说文须“情灵摇荡”……此后,极力强调文艺抒情性特征的,大多在江南,明清时以吴中为核心的江南区域尤为突出。
姜晓云:江南国学不仅是一个共时性的存在,更是一个历时性的存在,是兼收并蓄、不断叠加累积的历史产物。史初江南文化是以“质有趋灵”的诗性存在方式,标举以自然为中心的诗性观念,进入中国人的精神版图的。秦汉时期江南地区一方面远离政治中心,“在山泉水清”,对原有诗性文化传统保存较好;另一方面学术文化又受到业已占主流位置的儒、法等北方意识形态的影响和压制,学术话语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异端”色彩。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佛学进入江南,与江南本土的道教风云际会,不仅促进了玄、禅思想的进一步发展与飞跃,还在哲学与艺术方面催生出具有中国特色的自然美学思想。此后,江南地区充满主体精神的心学的产生、富有实证精神的朴学的发展,无不引领着传统国学的时代新变。明代的徐光启更是本着“救儒补佛”的目的,首开“西学东渐”之风。总的来说,与北方地区相比,历史上的江南地区并未曾遭受过大的战争和其它毁灭性的影响,自然诗性文化发展一脉相承,形成了自身的优势与特色;同时由于经济地理和社会人文方面的优势,以及自身学术文化组织结构的松散与包容,使得江南国学在其发展过程中,能够通过自然诗性与理性的相互观照,不断得以兼收并蓄其它文明成果,从而促进了自身学术文化的反思与超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刘士林先生在美学研究中重新发现江南,并重启江南国学的整体研究,也是在现代化背景下对工具理性开展的一次“诗与思”的对话。相信在对话中我们会更好地发现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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