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待续》

《嫁给经济适用男》

《采访记》

青年戏剧，因其对戏剧不远的未来所具有的实际或象征意义，一直被媒体和业界所关注。最近，2009年青年戏剧节的延展项目“独立青年戏剧展演”刚刚结束，国家话剧院的“青年戏剧PK营”则正在北京展开。近年来比较活跃的青年戏剧导演黄盈、赵渺、邵泽辉、秦鹏等，都出现在这两个项目中。在这两个带着点公益性的平台之外，还有那些活跃在北京戏剧市场中的青年戏剧导演，比如“麻花”的“功勋导演”彭大魔，比如正在北京BTV喜剧节上演出的《我不是李白》的导演黄凯，比如执导了《办公室有鬼》系列剧的郭焱，以及近些年饱受争议的戏逍堂、雷子乐等等。青年戏剧导演的作品，可以说构成了我们当今戏剧演出的主体。这一代青年人，的确呈现出与孟京辉、田沁鑫在1990年代艰难的戏剧环境中突围时的不同样貌。

市场突破来自戏剧圈外

在青年一代人所面临的社会环境中，市场越来越是一个分量很重的变量。对于孟京辉他们那一代人来说，戏剧市场是从无到有创造出来的；而对于现在的青年人来说，他们面临的是一个更为诡谲多变的文化市场新格局。从国家政策到社会资本，对于文化市场都饶有兴趣地观望、打量，同时又不失时机地推动、刺激一下。在这种文化市场的总体格局下，一方面，青年戏剧人面对的市场环境更宽松一点，他们不用像孟京辉们在上世纪90年代一样，为了自己的市场演出资格、为了求得一部戏的投资而东奔西走，这些，都已经变得相对容易了；但另一方面，这个市场也并非充满善意——这里有陷阱，有诱惑，当然，也有机会。

必须要承认的是，近些年对于市场的最大突破，来自于戏剧圈外人的巨大冲击。戏逍堂在2005年以全新的戏剧推广、营销的新策略，形成了这几年戏剧市场的大格局，也形成了戏剧风格的新样式。戏剧市场在这种冲击下开始扩展的过程，也直接导致了戏剧品质的剧烈下降——但这并不是说市场也不再小心翼翼地培养自己的新品格。比如说李伯男，他就属于在戏剧市场中如鱼得水、但在经历过最初的简单积累之后，比较注意形成自己风格的导演。李伯男最开始与戏逍堂合作，后来成立了自己独立的戏剧工作室，其代表作《剩女郎》、《嫁给经济适用男》等等，无一不在市场中效果良好；而且，从这些作品的名称就可以看出，李伯男的团队非常善于捕捉青年人内心的情感关键词——“经适男”、“经适女”一度成为今年的热门词；而且其作品中也不乏对青年人情感世界的温暖关注。但这个团体过度贴近市场的问题在于：一个静态的市场只需要表层的情感，创作者也就很难主动去深化情感表达的深度和力度。在他的作品中孤独男女的情感，在热闹的喜剧之下有些哀伤，有些凄凉，但远远比不上《恋爱的犀牛》中马路对明明的爱情带给人的剧烈冲击。在马路对明明的爱情中，那份有些别扭的执着，那份有些倔强的不屈不挠，其实是超越爱情叙事的。这种超越单纯情爱的表达，仍然是目前市场上充斥的情感戏剧所无法达到的。

市场压力下的奇妙想象

不过，青年人的戏剧创作，也不乏在市场压力之下的奇妙想象，不乏以生活的经验来创造艺术表达的激情。比如赵渺近些年来一直坚持着对形体戏剧的探索，坚持着用笑的方式来讲述哀伤的情感故事——这一坚持，也形成了他独特的舞台语汇。在这一脉络中最有代表性的恐怕还是青年导演黄盈——他的最大特点在其从不同的戏剧风格、戏剧手法中吸取营养。在《未完待续》中，他强调的是用灵动的表演透露出青年人面对人生的迷惑；在《西游记》中，他几乎将戏剧的游戏性贯彻到底；在《卤煮》中，他用非职业演员打造出一种带有粗粝质感的写实风格，以一种探究的眼光打量着三十年中国社会的剧烈变迁；在《马前！马前！》中，他又变得更为强调观众的参与和互动……而无论他的戏剧形式如何变来变去，他一直关注的是当下生活中的问题、情感与经验。黄盈的作品，最让人感到有希望的是他和当下生活的碰撞与对话。他直面生活中的问题，注重与人的情感世界的沟通；他用变幻莫测的戏剧语言表达的，是对漫渺人生的窥探与深层情感的细腻探讨。

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有些青年导演力图在市场“体制”之外做些“凶猛”的戏剧，其中比较典型的是孙小杭。多年来，他一直致力于用身体性来表达他的社会观察。此外，诸如王翀的《自我控诉》、康赫的《采访记》等等，都带有强烈的实验气质。

商业对艺术的伤害远远大于建设

本就有些混乱的戏剧市场，随着这两年剧场建设脚步的突然提速，更显得有些迷茫。但这并不说明，戏剧市场就应该被理解为一个拖垮了戏剧艺术发展的负面因素。如果说单纯的商业行为是我们需要警惕的，那么“市场”这个整体环境却是无法逃避的。我甚至觉得，如果把市场这一动态的要素完全隔绝于创作之外，将创作封闭在单纯的艺术、“实验”范畴之内，也是很难在艺术上有真正大的突破的。

但市场这一变量的巨大推动力，自然会影响到戏剧的表达方式与年轻戏剧家的美学态度。在戏剧市场“爆炸性扩展”（随着剧场建设的快速扩展）的过程中，商业带给戏剧美学的伤害，到目前为止，的确远远大于市场带给戏剧艺术的建设。比如说现在市场上最为火爆的“麻花”系列，自其投入市场的8年来，一直坚持着“搞笑”的路线。那种有些无聊的搞笑伎俩（比如说男扮女的反串），在一定程度上扩展了戏剧市场的范围，但在某种意义上也让市场不得不停留在一个比较缺少美学的初级阶段。与之相反的另一个脉络，是那些带有很强的实验性的作品，却又将戏剧美学过分抽象化了。比如王翀的《自我控诉》，在导演精心控制的剧场空间内，在经过设计的演员对于观众的挑衅刺激中，这部作品呈现出的戏剧效果，封闭在艺术的内部世界中，缺少的是戏剧美学所必须扎根的现实生活。

对于青年戏剧人来说，市场和美学都是个难题。而目前青年人在市场上的探索，要远远大于在美学上的成就。戏剧创作，呈现出多元的美学取向；但每一种方式，都还没有达到足够的力度，也就很难让人心悦诚服地认同。一拨又一拨青年戏剧人的登场，并不必然保证一个崭新的戏剧时代随之到来。这是现实，是困境，但并不是宿命。市场和艺术的两难，考验的是青年戏剧家们如何将市场的压力转化为面对现实的动力，如何将艺术的兴趣置于对生活本身的热情与反省——也许只有经过这双重考验的创作，才能真正形成未来戏剧的新景观。

（责任编辑：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