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为中国写诗最少的帝王,而中国写诗最多的帝王当数清代的乾隆弘历。他一生写了四万首诗,差不多接近《全唐诗》的总和,但很遗憾,没有一句留传开来,如今几乎不被文学史提及,没人在意他还曾是一个高产的诗帝。
记得他有一首刻薄钱谦益的诗:“平生谈节义,两姓事君王,进退都无据,文章那有光。真堪覆酒瓮,屡见咏香囊,末路逃禅去,原是孟八郎。”乾隆笑话钱谦益的诗,没有什么价值,只配用来盖酒坛子。其实,他的四万首诗,十数卷御制诗集,也只堪覆酱覆醅之用。此人的诗,除以此人的年龄,40000÷80,平均每年要写500首诗,平均每天要写1至2首,即使他是专业作家,打死也办不到的。何况他整整当了六十年皇帝和三年太上皇。
在中国帝王级的人物中间,真正称得上为诗人的,曹操得算一个。虽然曹操不是帝王,但胜似帝王。如果有帝王文学排行榜的话,曹操名列前茅,例属三甲,是毫无疑问的,甚至有可能拔得头筹。曹孟德的诗,可以用十二字来评价:一,有气概;二,有声势;三,有深度;四,有文采。因此,千古传唱,弦诵不绝。
在中国人的记忆里,至少他的这三句,忘不了。第一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直到今天,还挂在酒鬼的口边。第二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几乎是所有上了点年纪的中国人,用以自勉的座右铭。第三句,“神龟虽寿,犹有竟时”,普及程度不如前两句,但思想深度要胜过前两句。这就是说,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要懂得,要珍惜上帝所给予的有限生命周期,该发光时发光,该发热时发热,过了发光发热的年纪,阁下,你就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了。首先,消消停停,不要瞎折腾;其次,安安生生,不要总出镜;再则,切不可颠三倒四、神经错乱,令人不敢恭维。中国有无数诗人,能够在千年以后,被人不假思索,即可脱口而出这几句金玉良言者,有几何?
写“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五代李煜,写“中原心耿耿,南泪思悠悠”的北宋赵佶,在帝王级诗人中,算得上一流或亚一流水平,但他们以写诗的浪漫去治理国家,以写诗的激情去抵抗外侮,最后无不落一个国破家亡、客死他乡的下场,了此一生。接着,等而下之,就该是写“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的南朝陈叔宝,写“如何汉天子,空上单于台”的隋朝杨广了。以上这四位亡国之君,在好写诗的帝王中,还应看作是出类拔萃之流,至少他们写出来的是诗,而非数来宝、快板书、打油诗、顺口溜。
隋炀帝杨广虽然是个很糟糕的皇帝,但他的诗却是个异数,有其不同于当时南朝华靡文风的刚劲雄壮。明朝陆时雍说:“陈人意气恹恹,将归于尽,隋炀起敝,风骨凝然。”(《诗镜总论》)更有论家认为,隋炀帝的诗,是闳丽壮阔的唐音前奏。然而,诗归诗,人归人,杨广在历史上,不但是个作恶多端的昏君暴君,而且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坏蛋。唐朝刘餗《隋唐嘉话》载:“炀帝善属文,而不欲人出其右。司隶薛道衡由是得罪,后因事诛之,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又:“炀帝为《燕歌行》,文士皆和。著作郎王冑独不下帝,帝每衔之。胄竟坐此见害,而诵其警句曰:‘庭草无人随意绿’复能作此语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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