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秦汉时代当中国文明完成自身的宗教革命之后,在灵魂深处寻到新的“上帝”的儒道两家终于取代了古代世界原始的天帝崇拜,而拥抱虚假的“上帝”的墨学和名家则因时过境迁永远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曾经盛极一时的西方理性主义哲学似乎也因相似的原因开始日趋衰弱。《庄子》对当时理性主义思潮的入木三分的批评至今仍未失去其思想的光辉。“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界限)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彰也,道之所以亏(《齐物论》)。当作为生命进化之流的“道”凝滞于外境之时,囿于此时此地的经验自我以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为视角注视外境――此即感性之知之缘起;而当“道”凝滞于作为外境之影身的经验自我之时,已异化为“心”的先验自我以特定的经验和性情为视角注视经验自我――此即理性之知之缘起。“道”之本质乃是奔流不息的生命势能而以凝滞为亏,故而“是非彰也,道之所以亏”。“一曲之士”永远以特定的视角看待问题,浑不知视角之确定即隐涵无数的盲点――“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逍遥游》)。其实角度一旦变换即可获得完全相异的观照,所以《齐物论》以为“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未,而以太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而蔽于一曲的“诸子百家”无不以为其学说已经垄断了“绝对真理”,相互以名相游戏“与接为构,日以心斗”――“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事实上“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齐物论》),相异的认识从其特定的视角来看皆能成立也没有任何一方可以垄断“绝对真理”,所谓“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与其以名相“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倒不如以“旁礴万物以为一”的“道”泯灭所有的是是非非。“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秋水》)。当精神随着生命进化之流“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与宇宙本根融为一体的自我得以从无数的视角遍观事物也因而超脱了其中任何特定的角度,从而获得“原天地之美以达万物之理”的无知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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