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从“十八星旗”到“五色旗”
到革命大规模爆发时,上述思想局限产生的危害就会集中表现出来,造成很大的危机。1907年孙中山在南洋忙于组织两广的起义,东京同盟会本部呈现涣散状态,一部分来自长江流域的革命派为联络会党,推动长江流域的革命发展,在东京成立了“共进会”,其中重要人物有张百祥、焦达峰、刘公、居正、孙武等,共进会的革命旗帜定为“十八星旗”:“用大红色为底布,由中间辐射出来九个黑色锐角,每个锐角内外两端,各有一黄色圆星,内外各九个共十八个,以表示十八省人民团结和铁血的革命精神。”“十八星旗”可以说是狭隘的“民族建国主义”思想的一个具体结果。
1908年冬,共进会孙武、焦达峰、彭汉遗等先后回国,但联络会党很不顺利,而工作重点转向新军后,进展神速。1911年9月14日湖北的共进会组织与新军中的革命团体文学社决定实行合并,发动起义的条件接近成熟了。9月24日,新军中的革命情绪已经难以抑制,意外发生了南湖炮队暴动事件,总督瑞澂开始严密戒备。革命党召开紧急会议,决定10月6日(阴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发动起义,同时议决“东京共进会预拟的国旗图样和大都督印钤,更应早日制就,以备应用。会上决议以李白贞既长美术,又懂化学,一并交他办理。 李白贞接受了这两项任务,就在党人所设的机关文艺俱乐部密室把国旗图样放大画好,购买了红黄黑三种色布,照图裁剪粘贴,交他的夫人陈氏缝就。”
可以看出,虽然后来“十八星旗” 被定为陆军军旗,但当时是把它作为新国家的国旗的,孙中山出任临时大总统时也是把它当作与“五色旗”、“青天白日旗”并列的确定国旗的三种选择之一。10月10日武昌起义成功,“十八星旗” 高高飘扬在蛇山黄鹤楼头,成为革命的象征,激励着革命军民的斗争意志。但它同时也是狭隘的“民族建国主义”的集中体现,“十八星旗”仅仅代表十八个行省,黑龙江、吉林、奉天、新疆四个行省以及内外蒙古和西藏等广大范围的区域被排除在外,这使国家的领土完整受到重大威胁。
军政府成立不久即发出《布告全国电》,转载刊布于全国各报,影响很大,其中动辄以“十八省”、“汉族”、“汉人”为号召,痛斥满人则云“我十八行省之父老兄弟诸姑姊妹,莫不遭逢淫杀”,号召革命则云“是所深望于十八省父老兄弟,戮力共进,相与同仇,还我邦基,雪我国耻……期于直抵黄龙,叙勋痛饮,则我汉族万万世之光荣矣,我十八省父老兄弟其共勉之!”大约同一时期发出的《布告海内人士电》则称:“为十八省亲爱父老兄弟诸姑姊妹报二百六十年之仇……我汉人四万万之生命,死活在此一举,成则与十八省亲爱父老兄弟诸姑姊妹再享万万世世之福,否则堕于地狱中永无超生之日矣……今日之举,是合十八省诸英雄倡此义举”。可见在武昌起义初期,军政府完全被“民族建国主义”的狭隘思想所控制,以在十八省建立汉族国家为号召,还没有民族团结和国家领土完整的考虑。
共进会的排满立场在革命派中本来就较为偏激,加之两湖素以民气刚猛著称,故而当时武汉革命军中民族主义情绪甚为狭隘激烈,革命军中的两个流行口号是“不准侵犯汉民”和“不准危害外人”,也就是说中国汉族之外的各民族是不在保护之列的,因此武汉满人被杀者有数百人之多,虽妇孺亦有所不免,当然后来在西安被杀的满人还要更多。
《辛亥革命稀见史料汇编》收有以中华民国军统领黎元洪名义发布的《中华民国军第十三章檄告天下文》影印件,这篇檄文产生于武昌起义之初,虽然流布不广,但可以生动地反映当时民族情绪偏激的程度。檄文的后半部分是以发表于1907年《民报》增刊《天讨》上章太炎撰写的“讨满洲檄”为底本,略加改动而成的,结尾一段的改动令人震惊,竟然是把原文只是针对满人,扩大到以满蒙回藏四族为敌:“又尔蒙回藏人,受我华之卵育者二百余年,尺布粒粟,何非资于我大国。尔自伏念,食土之毛,不怀报德,反为寇仇,而与我大兵抗……尔若忘我汉德,尔恶不悛,尔蒙人之归化于汉土者,乃蹀足謦欬,与外蒙响应,军政府则大选将士,深入尔阻,犁尔庭,扫尔闾,绝尔种族,筑尔尸以为京观。如律令布告天下,讫于蒙古回部青海西藏之域。”这一段对1907年章太炎原文的主要改动在于:(一)原文“又尔满洲胡人”改为“又尔蒙回藏人”;(二)原文“尔胡人之归化于汉土者”改为“尔蒙人之归化于汉土者”;(三)原文“与外胡响应”改为“与外蒙响应”。可以看出,武昌檄文的民族主义立场比章氏檄文更加狭隘激烈,简直带有与满蒙回藏四大族决裂的气味,而且满人之外特别针对蒙古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