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皇帝去世以后,内阁首辅高拱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之间的权力争斗白热化,高拱发动言官弹劾冯保,企图罢黜司礼监,把权力收归内阁。在双方的权力博弈中,张居正的动向是举足轻重的,是双方都要争取的同盟军。按理说,作为内阁次辅,他应该全力支持内阁首辅,打击太监势力,加强内阁权力。然而,张居正的考量非常功利主义:如果支持高拱打倒冯保,那么他依然是第二把手;如果支持冯保打倒高拱,他就可以由第二把手上升为第一把手。于是乎,他表面上敷衍高拱,说什么打倒冯保就好比除掉一只死老鼠那么容易。暗地里,他与冯保密谋策划,把高拱在内阁中的牢骚话:“十岁孩子如何治天下?”叫冯保告诉隆庆皇帝的遗孀——皇后与皇贵妃以及小皇帝,利用他们的孤儿寡母心态,除掉高拱。
直到御前会议之前,高拱还以为张居正是支持自己的,今天的会议一定是宣布冯保的垮台。结果恰恰相反,太监宣读的“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皇帝圣旨”,指责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这份皇后、皇贵妃与皇帝联名签署的圣旨,以不容争议的慎重态度,宣布对高拱的处分:“回籍闲住,不许停留。”罢了他的官,必须立即离开北京。
这就是所谓“附保逐拱”(依附冯保驱逐高拱),人们领教了政客的手腕。
打击对手冷酷无情
至于“王大臣案”就显得更加荒唐了。高拱被罢官后,冯保害怕他东山再起,一手策划了“王大臣案”。
万历元年正月十九日清晨,皇帝上朝的轿子刚刚抬出乾清门,“警卫人员”抓住一个打扮成宦官模样的刺客,从他身上搜出刀、剑各一把。张居正与冯保密谋,诬陷高拱是幕后指使人,用他的话说,就是“借以诛高氏灭口”。冯保以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东厂总督,一手包办对刺客王大臣(本名章龙)的处理,用升官发财为诱饵,炮制假口供,牵连高拱。
这一事件闹得朝廷内外沸沸扬扬,大多数官员认为,高拱虽然作风跋扈,但不可能作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要求张居正悬崖勒马。张居正在舆论压力下,不得不转弯,听从吏部尚书杨博的建议,派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与冯保一起“三堂会审”。朱希孝事前已经查明,王大臣提供的是假口供,要王大臣在会审时如实交代。
冯保满以为会审是稳操胜券的,结果大出意料。于是匆匆判处王大臣死刑,顾全了冯保和张居正的面子。
时过境迁,张居正与朋友谈起此事,居然振振有词地说,他是一向反对牵连高阁老的;由于他的鼎力相救,高阁老才逃过一劫。奇哉怪也!看来政客的言论,往往需要从反面去理解,才能识破事情的真相。
张给人的印象,道貌岸然,气宇轩昂,他身材颀长,美髯及胸,加之身居高位,办事雷厉风行,让人感到不怒而威。这是公开示人的一面,他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有人或许会问:张居正究竟是一个贪官还是一个清官?这种非此即彼的思路未免简单化。我只能说,他既不是严嵩那样的贪官,也不是海瑞那样的清官。在贪赃枉法、贿赂横行的官场,张居正也不能免俗。他善于敛财,却不随便接受一般官员的贿赂。辽东总兵李成梁,由于他的提携,获得朝廷的嘉奖,特地派人送来大批黄金、白银,张居正婉言谢绝,便是一例。可见他不像严嵩那样贪婪。但是他也不像海瑞那样“两袖清风”,死了连丧葬的钱都没有,是朋友帮助殡殓的。据王世贞说,严嵩的抄家物资,十分之九进入宫廷,以后又陆续流出,其中最精的十分之二为张居正所得。这种情况非熟悉内情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