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何在?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容忍首席大臣的威望与权力凌驾于自己之上,使他感受到震慑,除非他是白痴。
两次请辞未获批准
像张居正这样精通权术的人,当然也担心代帝摄政没有好下场,在他权势显赫的后期,向皇帝提出辞职,希望急流勇退。汉朝的张良,明朝的刘基,功成名就以后,急流勇退,显然是一种谋求自身安全的策略。张居正也想自谋安全,万历八年,向皇帝呈上《归政乞休疏》,透露了自己内心的惶恐:“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如果继续硬撑下去,干得好,无非锦上添花;干不好,中途翻车,前功尽弃。这样的话从一向无所顾忌的张居正口中说出来,是不同寻常的。皇帝不可能理解张先生“骑虎难下”的忧虑,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归政乞休”的请求。
张居正再次“乞休”,他向皇帝进一步袒露心迹,说:八九年来“惴惴之心无一日不临于渊谷”——每一天都惴惴不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还说了一句令人惊讶的话:“恒恐不保首领,以辱国家”——恐怕保不住自己的脑袋,给国家带来耻辱。
皇帝接到张先生的第二份奏疏,有点犹豫了。以他的早熟和敏感,不可能没有感受到张先生的“威权震主”,他何尝不希望张先生早日“归政”!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切听凭母亲与张先生安排,如今张先生要“请长假”,必须请示母亲。没有料到慈圣皇太后态度坚决而恳切地挽留张先生,对儿子说:让张先生辅佐你到三十岁,那时再作商量。
张居正想急流勇退,没有成功,固然与慈圣皇太后的挽留有关,也与他自己没有固执己见、坚持到底有关。他太贪恋权位了,内心深处实在割舍不下位高权重所带来的一切,“视富贵如浮云”,讲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他至死也没有急流勇退。万历十年六月二十日,张居正病逝,使得皇帝的亲政提前到来。皇帝既然亲操政柄,必须消除笼罩在他头上十年之久的张居正阴影,否则无法树立自己的威权。首先要除掉与张居正结成权力联盟的冯保。仅仅六个月后,皇帝就指责一向被他看作亲信的冯保“欺君蠹国”,本来应当处死,念在先帝顾命大臣的情分上,从宽发落,到南京去赋闲养老。
这是一个政治信号,于是掀起一股声讨张居正的浪潮。在皇帝眼里,原先与他联手缔造新政的功臣,一下子变成“专权乱政”、“谋国不忠”的奸臣,本来应当“断棺戮尸”,“姑免尽法追论”,但是必须“抄家”,从政治上彻底否定张居正。他的长子张敬修受不了主持抄家的刑部侍郎丘橓的严刑逼供,自缢身亡。临死之前悲愤地喊出了:“丘侍郎,活阎王!”
张居正死后的悲剧是令人感慨的,根本原因就是“威权震主,祸萌骖乘”。
死后功绩被全盘否定
张居正死后,最值得注意的政治动向,是他一手提拔的副手张四维、申时行的“反戈一击”。
冯保企图让退休的礼部尚书潘晟出任内阁首辅,让张居正作为遗言向皇帝提出,皇帝起初接受了。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冯保希望的那样发展,由于张四维、申时行策动言官揭露潘晟的劣迹,皇帝遂收回成命,令潘晟“着以新衔致仕”。后来言官们对冯保的弹劾,也是张四维、申时行导演的。他们虽然是张居正的亲信,但是对他的改革措施过于“操切”,有所不满,希望在他们执政的时期,宽大从事,不再深求苛责,可以稍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