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的理论家之所以比中国的阴阳家 “从容”,能够用一个又一个理论去影响决策者,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欧美的环境条件相对宽松,近代以来,生产力“线性发展”的有效期较长 ---- 尽管也常存在30年左右的经济周期,但落潮的后果不很严重。尤其重要的是,由于历史偶然性与科技发明的双重作用,人们在二百多年的时间内,通过发现新大陆、 新资源,还通过产业升级,一次又一次地度过了自然条件的天然制约,人在“征服”自然的路径上获得了一轮又一轮“线性发展”的新机会。
严格说来,经济管理的知识也是社会知识,但是在目前西方的学术规范条件下,各领域分割较严重,所以西方的社会学知识大多数是指社会知识中的细微末节,较重要的社会知识,则被经济学、政治学、法学、人类学等“占领”。本章介绍的获取社会知识的方法,不限于西方的学术分割。
西方经济理论向外传播的时候,其中的环境条件和文化条件往往被忽视,仿佛成了普适的理论。这是理论研究中的最大误区。个别国家如日本,不但不能说明西方经济理论是普适的,反倒说明后发国家对环境和文化条件的依赖更大了:日本像西欧北美一样是海洋国家,在市场经济之前一样是封建割据,在市场经济发展过程中一样走上海外扩展的殖民道路,但却一直不能赶超欧美;直到二战后的冷战时期给日本带来更多的机会,日本才赶超了西欧。 台湾、香港、新加坡和韩国也受惠于冷战,但是其它条件不如日本,所以市场经济的发展不如日本。
把一个并非普适的理论误解为普适理论,指望这种理论像物理化学一样到处适用,就使得这些理论在其它地区引起恶劣后果,如俄罗斯等。尽管如此,没有跳出误区的学者仍然不对理论的适用性进行反省,而是小修小补,建立新的模型,或者在原有的分析框架之中采用一些过去尚未采用的模型,拿整个社会来作试验。试验的结果,少有成功者。
就连欧美本身, 由于全球环境条件的变化, 也面临了旧理论不能导致良性后果的危机。 1992年在巴西召开的联国合环境与发展会议,标志着旧理论带来的负面影响,已引起全球性的警惕。尽管可以对原有的分析框架加以扩展,用来解释环境条件较严酷和由此导致的法制秩序不健全的经济现象,但也仅限于“解释”,真正与实事相关联并找到出路,仍然要有新方法。
即使对于早期理论的良性作用,也不能估计过高。事实上,对于说服决策者来说,凯恩斯的理论,正如张良借用的筷子一样,不过是一种道具,既不是必要的,也不是充分的说服方式不止一种,不一定必须使用凯恩斯理论;为了说服决策者,只凭理论也是不够的:如果没有三十年代的经济大萧条,凯恩斯不可能说服决策者;同样,如果没有秦末的人口流动,张良也不可能说服刘邦。从理论本身来看,无论古典经济学,还是凯恩斯经济学,以及张良“借箸代筹”,都只在一个相对较短的时期内有良性作用----只有在短时期内,真实的非线性社会现象才能近似地用线性关联来模拟,正如只有在短距离内, 螺形曲线才能近似地用直线来模拟----至今为止的社会经济模型都是线性模型。 对于非线性的研究,难以使用寻找基本因子和建立模型的方法,因为其中涉及“对称破缺”、“奇怪吸引子”等问题。
用模型准确模拟真实社会, 就相当于用直线准确模拟曲线。 一条直线相当于一个模型, 一条曲线相当于真实社会。最准确的模拟是一条直线成为一条曲线的切线,与曲线只交于一点,相当于社会研究中的模型只在某一特定时刻为真----这就不再需要模型,而只进行识别记录就足够了。
在短期内有效的决策, 其实不必复杂的理论,正如人饿了吃饭就会起作用,不必复杂的理论模型----在古典经济学和凯恩斯经济学中,真正起作用的部分都不复杂。这正如中纬度的早期居民,为了度过春荒而计算秋天储粮的数量一样,也正如皇权社会中实施的 “尽地力”、“盐铁”、“均输”、“平准”一样,还如同中国一些自然条件较差的省区那样----“当条件不利时,即尽力缩紧自身;一旦条件改变, 便又伸展开来。反应可谓极为灵活,并无‘器质’性的障碍可言。这实际上仍是一种经过计算并且‘合算’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