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寒暑,无论远近,王灿炽总是骑车奔波在住所与各个图书馆之间。一天下来,翻阅卡片的手指,甚至鼻孔、眼边都是黑黑的。中午没有地方休息,在寒风凛冽的未名湖边,他几次被冻得发烧;跑到北大校医院一个清静处的长椅上休息,后来发现那里竟然是传染病隔离室……这些辛苦,对王灿炽来说,完全不能和寻书的乐趣、获得的收获相提并论:到1981年下半年,他一共作了2万多张图书卡片,几乎将北京各大图书馆的相关文献一网打尽。1985年他编成的《北京史地风物书录》不仅有图书版本信息,甚至还标明了馆藏地,这在书目学的著作中可谓绝无仅有,被认为是了解北京、研究北京的“金钥匙”。“我想,这些成果不是应时之作,而是传代之作,是对社会有益的。因此,从事这样的‘寻书’工作,其乐无穷。”
有了文献的积累,通过读书把这些文献资料“变活”、有用,是王灿炽的另一“乐趣”。
作为北京史专家,他通过对文献、碑刻和典章制度的研究,认为北京至今发掘出的最大规模的西汉墓――大葆台西汉墓的墓主人不是通常认为的燕王刘旦,而是他的儿子广阳王刘建,这震动了北京考古界;他用可靠的文献记载证明,北海公园的始建年代不是1179年,而是1166年,为了表彰这一贡献,他的照片被陈列在北海后门;他提出的如今北京的钟鼓楼是明代在元代原址上重建的观点,在后来的考古发现中得到证实,揭开了元代钟鼓楼地点之谜……
作为北京市政协常委,他力主修复天坛神乐署,历时十七年终于完成;他力陈永定门修复的重要性:“北京拥有世界上城市规划中里程最长,建筑种类最多、品位最高、最为雄伟壮观的中轴线,这是北京城的代表、精粹、核心、灵魂。而永定门的拆除使得这条中轴线有尾无头,像一根断了的琴弦”,2005年,永定门门楼修复竣工;他的一个紧急提案让当年李鸿章创建的北京安徽会馆得以保留并修复……
“所有这些,都离不开读书。是书籍让我了解事实的真相、分析问题的原因,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书就像是我的老朋友,我随时可以向他们请教。”王灿炽说,“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认为不尽然,但是,或许我没有从书中得到财富,但我获得的乐趣是用金钱无法衡量的。”
工作之余,四处“淘书”可能是每个读书人的共同爱好,王灿炽也不例外。“中国书店的旧书虽然多,但他们懂书,往往价格不菲。我喜欢自己在地摊上找书,无论是潘家园、北京大学周边,甚至农贸市场,我都留心。我乐此不疲。”谈起自己的“淘书经”,王灿炽先生滔滔不绝,“但我不是藏书家,买书不是为了收藏,而是为了用、为了读。‘切己而有益者,购之’,是我的购书准则。”
2005年,王灿炽先生向国家图书馆无偿捐献了1680册藏书,经过专家鉴定,其中有602种是国家图书馆此前没有的,“这些书‘淘’来不易,能补充国家馆藏,是我最大的快乐。我已经把自己80岁以前所要研究的课题都排好了。把暂时用不上的,尤其是那些珍贵的资料捐献出来,能让它们保存得更好,有更多的人能够利用上,也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读书是乐趣,读书是我生活的重要内容。它使我生活得到充实、使我情操得到升华、使我个人的品德得到提高。”王灿炽先生的一番话,道出的是读书人的共同感受。
与书相伴有“四乐”,悠然心会,妙处只有读书人才能感悟。
一个图书馆员的思考
国家图书馆副馆长陈力,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位到图书馆界工作的博士。1988年,他从四川大学历史学博士毕业,留在川大图书馆,从在阅览室里“站前台”做起,开始了自己的图书馆员生涯。
“现在很多信息管理系的学生分配到图书馆,首先提出的条件就是不在阅览室里‘站前台’。我也听过有些人的说法,认为阅览室的管理员只要认识汉字就可以,真是这样的话,其实不必认识汉字,只要认识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能看懂书号就可以了。”陈力感慨道,“其实,这样看阅览室管理员,是把他们的工作看得太低了。”
在陈力看来,图书馆阅览室的管理员,决不仅仅是个“管书的人”,还应该承担着指导读者阅读的责任,“要教人如何使用图书馆、如何查找资料”。当年初到川大图书馆古籍阅览室当管理员,虽然不是图书馆专业的科班出身,但他却依靠对馆藏图书的熟悉、对历史文献的熟悉、对文献版本情况的熟悉,总是能给那些前来查阅资料的研究生给予切实的帮助,告诉他们如何查找资料,还有哪些资料可供参考。以至于好几位研究生都在他们的毕业论文末,专门感谢陈力对他们的指点和帮助。“读者几句感谢的话,能让自己心里很是受用啊”,回想当年的情景,陈力笑着说,“希望帮助别人,可能是读书人的天性吧。”直到今天,陈力有时会浏览一些学术网站,遇到有人在文献查找方面求助,他总是会全力指点迷津。
“公共图书馆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为公众提供服务,满足他们对信息文献的需求”,陈力表示,在国内一些经济发达地区,政府对图书馆的投资不断加大,一些图书馆已经从原来的自收自支走向全面公益化,这是令人欣喜的变化;但是也有一些地方,把图书馆作为形象工程。“建设富丽堂皇的图书馆,是一种浪费。百姓需要的,是身边的图书馆,是能实实在在满足他们阅读需求的图书馆。”
令他感到些许遗憾的是,在很多图书馆,优质的资源并没有得到最有效的利用,他在强调图书馆自身的服务水平急需提高的同时,也对社会普遍忽视对文献检索能力的培养表示了忧虑。“很多图书馆、阅览室是不向中小学生开放的,学生们在学校里又得不到如何利用文献的教育,因此,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利用图书馆,有些人对图书馆敬而远之,有些即便到馆也一片茫然,空入宝山、一无所获。”
因此,这更强化了陈力对于图书馆员在指导人们利用图书馆中应该担任关键角色的意识:“我们国家图书馆鼓励工作人员要多学习,要做学问,这样才能对图书馆的服务质量有更大的提升。”
陈力自言,自己在图书馆里最重视两个岗位,一个是阅览室的一线服务人员,另外一个便是图书采购人员。他解释说,“图书馆不仅要满足读者的阅读需求、倡导全民读书,还负有向公众推荐好书的责任,对这一点,往往容易被人忽略。图书馆,应该通过采购图书时的有意识选择,来体现自身的价值观;通过开办各种各样的公众讲座引导人们读好书。比如在国家图书馆,我们推出的文津论坛、文津图书奖、文津读者沙龙和一系列的知识讲座,都是希望为引导公众阅读尽一份力量。”
“我相信,全国绝大多数的图书馆员都真心希望竭尽所能为广大读书人提供帮助,我们当然希望有越来越多的读者能充分利用图书馆,共同体验阅读带来的享受。”陈力说。
美国兰登书屋的创建人贝内特·塞尔夫曾说:“阅读是一种心灵的享受。阅读的快乐不在人家告诉了你什么,而在于借此你的心灵得以舒展开来。任何时代的智慧,任何长久为人类所喜爱的故事,我们都可以用极小的代价从书页之中获得,但我们必须先知道如何去接触这些宝藏,如何能从中获取最大的好处。”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