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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十力:经为常道不可不读(2)

2009-09-17 09:30
来源:中国思想论坛 作者:熊十力
民五,大盗既倾。绍兴蔡公始长北庠。蔡公以含宏之量,有伊尹之任,怀伯夷之清,孜孜以讲学育才为务。天下属望甚殷。惜乎新旧并容之说,虽持是以延

民五,大盗既倾。绍兴蔡公始长北庠。蔡公以含宏之量,有伊尹之任,怀伯夷之清,孜孜以讲学育才为务。天下属望甚殷。惜乎新旧并容之说,虽持是以延揽师资。而 当时旧学家,真有宏识孤怀,峻节伟度,博学不倦,温故知新,可负继往开来之任者,盖已绝不可得。则其所尽量罗致者,无非记诵与文辞,在俗中较胜而已。新人 皆年少,于外学又不必深研;而勇于破坏,轻于宣唱。浮气乘之。浮名中之。末俗尘嚣。号召甚利。声价既高。亦不复能竭才而虚怀所学矣。世人论北庠功罪,或咎 蔡公提倡之非。实则当时海内新旧人物,只有此数。蔡公虽欲舍是,顾亦不可得也。呜呼!学 之绝,才之衰,俗之敝,何遽至是。吾幽居深念,未尝不太息隐憾于清儒之自负讲明经学者,实所以亡经学也。夫清儒治经,正音读,通训估,考制度,辨名物,其 功已博矣。若其辑佚书,征考古义。精校勘,订正伪误。深究语言文字之学,而使之成为独立之学科。其嘉惠后学固不浅。吾于清儒长处,何可否认。然而责以亡经 学者,此必有故矣。清儒所从事者,多为治经之工具,而非即此可云经学也。音读正,训估通,可以读书。

而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夫子系《易》已自言之。或疑 《易传》非夫子所授者,此大误,容当别论。学者求圣人之意,要当于文言之外,自下困功。所谓为仁由已,与仁者先难而后获是也。必真积力久,庶几于道有悟, 而遥契圣心。否则只是读书,毕竟不闻圣学。颜习斋曰:“以书为道”,其距万里也。以读书为求道,其距千里也。“孰有智人,疑于斯言?”而戴震曰:“经之至 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辞也。所以成辞者,字也。必由字以通其辞,由辞以通其道,乃可得之。”固哉斯言!恶有识字通辞,而即可得道乎!字与辞,佛氏所云敲门砖子也。恶有持砖子而不知敲门者,可以升堂入室乎?若乃考制度者,贵乎深察群变;而辨制度之得失,一以利于民群与否以为断。《易》云开物成务,云吉凶与民同患。大哉圣言!所 以为万世开太平也。若只是钻故纸,集释故事而已。以如是之用心,而考制度,则何取于是耶?辨名物者,此心与万物相流通,物不离心而独在,心亦不离物而独 在,参看吾著《新唯识论》。不可杜聪塞明,废此心之大用。《易》言智周万物,义深远矣。今若不务仰观俯察,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通其神明。第束缚于书册 之中,搜考虽勤,亦不出纸上所已有者。且莫识自然之趣,而心思则已陷于小知间间,不得超脱。程子所讥玩物丧志,正谓此辈。岂云格物可废哉?经生之所为,诚 无与于格物耳。上稽宋明。

濂溪、康节,言“桌依地上,地依空中”一段话。似已知引力之理。《伊川语录》中已发见下意识及变态心理。此在西洋心理学上为极重 大之发明。而伊川言之特早。“互助论”亦首由伊川创发,见《易传》比卦。横渠知地动非静。朱子于地质有创见。明儒宋应星《天工开物》一书为今治科学者所盛 称。略举数事,可见宋明儒治经,不陷琐碎。虽于经书名物,不无失考、而其自所创获,亦已多矣。夫所贵乎通经者,在能明其道,扩其所未及发也。若只限于经籍 文字而为考核,岂得为通经耶?向者余杭章氏谓清儒当异族专横,莫可自发抒。宁锢智慧于无用,聊以卒岁。迹清儒所为,诚有类是者。夫志不弘毅,气则销尽。宛 转偷生于故纸中,力不足尚,智不足称,其初但隐忍为此。及其徒相习成风,转以汉学高自诳耀。章实斋当其世,已甚不满。尝曰:“尊汉学,尚郑许,今之风尚如 此。此乃学古,非即古学也。居然唾弃一切,若隐有所恃。”又曰“王公之仆幸,未必贵于士大夫之亲介也。而是仆幸也,出入朱门甲第,诩然负异而骄士大夫曰: 吾门大,不知士大夫者,固得叱而絷之以请治于王公。王公亦必挞而楚之,以谢闲家之不饬也。学问不求有得,而矜所托以为高。王公仆幸之类也。”观实斋所讽 刺,则当日学风之敝,已可概见。迄至今日,学不务实,但矜所托以为高,此种气习,流衍弥甚。

昔托郑许,今更托西洋,而汉学之帜,则且托科学方法以益固,此 固实斋所不见。而清儒为之,可谓深矣。夫标榜甚者,内力弱之征也。内力弱,则无以自树立。无以自树立,则益思有托于外。由清儒之风,而必至于今日浮偷无可 自立盖无可挽之势也。夫有清二百余年之学术,不过拘束于偏枯之考据,于六经之全体大用毫无所窥。其量既狭碍,其识不宏通。其气则浮虚。其力则退缩。及清之 末世,外患交迫。国中学子,虽激而思变,然识者已懮其不为春笋生长,将为细麇滋。盖学绝道丧之余,欲得一二敦大宽博,朴实雄厚,真知实见之儒,以导引新兴 之社会。而端其趣,定其向。使无盲人瞎马,夜半深池之患。是固不可得也。夫草木之生也,必水深土厚以养之。而后其生蕃焉。人而欲为成德之人也,岂可恃复杂 知识,以成其为人哉?非含茹于经义者至深至远,而可以开其神智,坚其德性,涵养其立我蒸民之愿力者,吾未之敢信也。清世经学已亡,士之慧敏者,或以考核名 专家,或以文辞称巨子,而大儒竟不可得。国学建而无师,乃必然之势也。世或咎蔡公喜将奖新进浮士,则岂平情之论哉!

经学既衰绝,古人成己成物之体要,不复可窥见。于是后生游海外者,以短少之日力,与不由深造自得之肤泛知见,又当本国政治与社会之衰敝,而情有所激,乃妄为 一切破坏之谈。则首受攻击者,厥为经籍与孔子。北庠诸青年教授及学生始掀动新潮,而以打倒孔家店,号召一世。六经本弃置已久,至此又剥死体。然是时胡适之 等,提倡科学方法,亦不无功。独惜胡氏不专注此,而随便之议论太多耳。自兹以后,学子视六经殆如古代之器物,而其考核及之者,亦如西洋考古家,考察灭亡蕃 族之遗物已耳。呜呼!自 清儒讲经而经亡。清之末世,迄于民初,其始也,假经说以吸引西学,及西学之焰渐炽,而经学乃日见废弃,甚至剥死体。然则,经籍果为先王已陈刍狗,在吾侪今 日与今后人类,将永远唾弃经籍,无有服膺其义者乎?抑剥极必复待时而将昌明乎?此诚一大问题。吾前已云经者常道也。夫常道者,包天地,通古今,无时而不然 也。无地而可易也。以其恒常,不可变改,故曰常道。夫此之所宗,而彼无是理,则非常道。经之道不如是也。古之传说,而今可遮拨,则非常道,经之道不如是 也。戴东原曰:“经之至者道也”,此语却是。但东原实未见道,而妄相猜拟。以诬孟子,而薄程朱,则非是。此当别论。按道字,或云天道,或单名曰道,今略举 《论语》、《大易》、《大戴礼》、《中庸》互相证明,则道之为恒常义,自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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