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们管她叫环保妈妈,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养成了节约用水节约用电的习惯,有时候一个人在书房看书,觉得家里太空,把客厅的大吊灯打开,马上想到她,便自觉的关掉。

我坐在书房的南窗看书,正端茶杯喝的时候,她走过来,因为怕吵醒刚睡觉的侄女,声音有点压低:“这是特意给你留的几块手帕。”我喝着茶:“我不要。”她笑着说:“苕啊,不要别后悔啊,这是伊丽莎白女王用的手帕,家里总共才这几块了。”我放下茶杯:“说不要就不要。”她收回手:“不要就不要。”转身就向外走。过了一会又转过身进来:“你以前给我买的那些首饰什么的,你这次也带走吧。”我不耐烦的说:“那本来就是送给您的,我带走作什么?!”她有些伤感的说:“我们都老啦,说不定几时就走了,这些东西留给你,作个纪念啊。”我把眼光从书上挪开,看着她,是的,她确实老了,头发白了,脖子的皮肤开始松驰:我一直觉得脖子的皮肤是判断人衰老的最重要的标记,看着她略伤感的面容,我有点恍惚,因为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
外人对妈妈的评价觉得她是一个非常乐观非常坚强的人,她的前半生是比较坎坷的,年青的时候受外公的牵连,受过许多不公正的待遇,人到中年后又患癌症,当时诊断是晚期,她先后接受了两次手术,并且第一次因为她的体质的原因,麻药对她没有作用,她当时的病友里,只有她一个人完全康复了,连医生都觉得是奇迹。一个世伯有一次感慨的对我们说:我们这帮老朋友对你妈妈评价是八个字“心直口快,热心快肠”。但在我们几个孩子看来:包括十几岁的外甥。妈妈是一个比较喜剧性的人物。因为性格比较急躁,所以很多时候很可爱。比如泡脚,我们都喜欢睡前用热水泡脚,边泡边往里倒热水,等泡完拿出来,脚红通通的,再冷的天,睡一晚上脚也非常暖和,夏天泡一泡则能出一身大汗,也非常舒服,我们大家一般都是泡半个小时,她就不行,放进去几分钟就问我爸爸:“可以拿出来了吧?”爸爸总是摇头,她只好接着泡,过一二分钟又问,爸爸又摇头,为了稳住她,爸爸就会端一杯水,坐在她边上看着她泡,也正好督促她把水喝完。
有一段时间我们管她叫环保妈妈,小的时候,我们如果谁忘了关灯,第一次她是帮我们关,但如果第二次,一定要我们去关灯,后来哥哥读中学了,学了物理,就对她说:“灯泡的寿命是有限的,这样进出都关灯,其实减少灯的使用寿命,花的钱更多。”她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们大点就知道了。”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化,水好像也开始成为人们关注的对象,于是我们家又发生了变化:她为了让我们节约用水,特意买了一个小水瓢,告诉我们,洗脸只能接几瓢水,泡脚只能用几瓢水,后来甚至发展到她发现马桶冲水用量特别大,冲马桶也得用水瓢接好水,放进面盆,然后再倒进马桶,不过这项措施没用多久,在我们的强烈抗议下她取消了。有一年春节舅妈到我们家,先是上洗手间出来忘记关灯,妈妈说她浪费,后来洗脸时,发现我们用水瓢接水,她就大声抗议:“一点水电值多少钱,我来帮你们出。”妈妈正色道:“我们家的水电不用出钱啊。”-----确实是,我们家的水电都不用我们交钱的。舅妈“愤愤地”说:“那你还这么小气,这点水,只够打湿脸的。”我妈说:“你不知道国家缺水啊?”当过教师的舅妈当然也比较能言善辩:“再缺水我们长江这边不会缺吧?”妈妈更厉害:“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这个人,怎么没点公德心呢?节约点水一是可以让别的缺水的地方多点水,非得让长江象黄河那样断流啊(那段时间黄河开始断流了)?再说我们这里发电都是靠水电,长江现在是枯水季节,电力紧张,我们随手关灯可以给国家省点电。”她可能觉得舅妈毕竟是客人,要优待一下,又给她加了半瓢水,站在边上看她洗脸:“我看你的脸有多大,我就不信这么多水只够你打湿脸的!”舅妈被她上纲上线,只好悻悻的用那点水“打湿”了一下脸,我们几个下一代站在洗手间门口,看到这里一哄而散:不要指望境外势力来解决我们家“水电难”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