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到近现代才有人再次关注起那只被杀的羊来,人们突然发现了原来羊也是不该死的,只是几千年来,一直没有人去为羊说话罢了。法国人德里达似乎就论证到了这一点。但不管从幽默的力量来说,还是唤起人们对羊的注意来说,我都认为《孟子》叙述的力量比起《圣经》要强得多。换上哪个更加国粹的老头子来,或许可以写一篇考据,证明我们比西方人爱护动物,特别是羊,早了好几千年。
至于以后,神给了亚伯拉罕多少好处我并不想多说,书上似乎在论证信仰带来了好处,我却只看出了听话带来了好处,或者奉迎带来了好处。
再次回到主题。羊为什么该死?为什么人们认为羊被献祭是天经地义的?
孟子给出的答案是:见牛未见羊也。意思是,齐宣王亲眼见到了牛,却没有见到羊,只看到了牛的可怜,却没有亲见羊的可怜。
这个答案结论就是:那些被忽略掉的总是最弱势的,最没有发言权的,最不可能见到当权者的。羊的问题在于个头矮小,不会说话,以至于人们怀疑这些懦弱的动物是否还有感情,还值得去费心照顾。
我在西藏旅行的时候,见到最感动的一幕恰恰是羊群带来的。当我在一片牧场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母羊群和小羊群合群时的场面。在平常显得温顺的羊群突然发了疯似地向前冲,咩咩的叫声响成一片,等两群羊合成一群,小羊们都找到妈妈的时候,突然间鸦雀无声,四周听不到任何的响声,只有在那一刻,才能想到羊的感情也同样丰富,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罢了。
在文学作品之中,羊的角色也常常是悲剧性的,或者是辅助性的。姜戎写《狼图腾》宣扬狼精神的时候,食草动物都作为傻头傻脑的陪衬出现,以彰显肉食者的谋略有多么伟大,仿佛自然界的食物链是由食肉动物确定,为了维持生态平衡,食肉动物们决定要吃掉多少,留下多少活口以利于繁殖,一切都是肉食者谋之,和下层的草食者是没有关系的。谁也没有注意到,整个食物链是靠下层的草食动物支撑,如果没有了草食动物,肉食动物除非改吃草,否则都会死光。我们往往忽略了基础,压榨基础,反而把一切的功劳都归于那些压榨者。一切的根源在于:羊不会说话,也没有人注意到它们,所谓的历史也都是狼们写就的。
中国的政治关系也形成了这样的一种生态链。其基础就是位于最底层的农民,但执政者在多大程度上真正重视这些羔羊,始终是有疑问的。当然,需要显示庞大数量优势的时候,是可以利用一下他们,历次革命如果没有羔羊的参与,就很难成为革命。但是,当革命阶段过去后,羊们又恢复了他们的身份。在《动物庄园》中那些沉默的动物们无疑具有着和亚伯拉罕的羊同样的优点,就是不争论,只干活,只是他们最后的遭遇却不是由他们本人决定的。
当狼们对羊进行统治时,用到了哪些手段呢?
其一,是暴力。这是统治的必备条件之一。其二,是让它们沉默,并非羊不会说话,而是不让他们说话,我在西藏看到的那一幕母子相聚已经彻底粉碎了羊没有感情不会制造声响的鬼话,只是有多少人又去注意他们表达了什么样的感情呢?在他们看来,牧羊者是对羊的一种仁慈。其三,要尽量制造障碍,让羊始终停留在羊的地位上,比如我们现在提到的无产阶级专政,既然是专政,就总要有人要被专政,这些人是谁?从大话上说,是敌对分子,从实际上说,是弱势的羊群,于是羊群们被隔离起来,不允许他们改变户口,也不允许他们自由迁徙,剥夺他们的土地受益权,我们发现,农村和城市的土地受益权是不相同的,城市的人被拆迁时可以获得一定的补偿,而农民们的补偿却要低得多。总之,社会富裕从很大程度上是靠剥夺羊的权利来获得的,至于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不知道。因为羊的话语权被剥夺了。
所谓的社会不公恰恰是剥夺了一部分人的权利所造成的。如果一个社会的基础就在于通过不平等的积累造成一部分狼们的富裕,那么迟早,羊会有要求权利的那一天,就像圣经当中,羊的权利被漠视了几千年之后,也总有被注意到的那一天。
(编辑: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