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这个角度来看，“钗黛合一”是有可能的，也许本来就是一个人。钗黛关系的发展变化，也许正象征着这样一个人的发展变化－－随着“钗长黛消”，“黛玉”慢慢变成了“宝钗”。

黛玉

杨绛在《记钱钟书与<围城>》中说道：“唐晓芙显然是作者偏爱的人物，不愿意把她嫁给方鸿渐。其实，作者如果让他们成为眷属，由眷属再吵架闹翻，那么，结婚如身陷围城的意义旧阐发得更透彻了。”也许，方唐之间的爱情无法与宝黛之恋相比，但其道理是一样的。

当然，这种说法可能是有些绝对，但其趋势是没有错的，最多只是程度不同而已。纯粹的“黛玉”只有在恋爱中才可能存在的。在婚姻中，若要维持下去的话，纯粹的“黛玉”是不可能存在的。纯粹的“宝钗”倒是有可能的。

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有差距的。人生在世，也就是理想与现实之间不断地反馈、调整的过程。人只能适应现实，而不是让现实适应你的理想。穆罕默德不能把山叫过来，只能自己走到山那边去。就像物理学中的小球落下来，势能转化成动能，但能量是守恒的。小球在高处，难保不落下来，返回到地面。要是反过来，越来越脱离现实，那才是奇怪呢！不是天才，便是疯子。这从很多艺术家（如凡高）的经历不难看出。他们是天才，坚持自己的理想，而不与现实妥协，但在社会中往往被目为疯子。

雪芹也是这样的。尽管昔日爱人已被社会同化，由“黛玉”变成了“宝钗”；他却仍然不改初衷，从而成为社会的异类。他在家族中也被认为是不肖子弟。在现实生活中，永远的“黛玉”是行不通的。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黛玉就是雪芹自身的一种写照。因此，他也为社会所不容，坎坷一生，终于“泪尽而逝”。

其实，在我看来，这种变化是人生的常态，也不一定就是悲剧。过于坚持理想的人，往往会在现实中碰得头破血流；而从来没有过理想的人，则只会随波逐流，失去了自己。人最初往往是理想的，属于“有我之境”，带有强烈的个性色彩；而到后来，便趋于“无我之境”，希望可以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这就像罗素讲的，小小溪流最终汇入了无穷无际的大海。只体会到“有我之境”的，就好像小孩子永远长不大；而一开始就是“无我之境”的，就好像一出生就变成了老头，都是可悲的。因此，只有在经过了黛玉化钗的心路历程后，方得人生的况味。

(责任编辑：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