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落吴江冷。’这是谁写的诗句?寥寥五个字,把萧杀晚秋的浸肤冷丽,写得无可匹敌,实在高妙得让人嫉恨。”当代作家余秋雨先生曾经这样说。
唐人诗意
这句詩是唐初武德(唐高祖李渊年号)年间(约公元624年前后),秦川令、名士崔信明的名句。此人自谓文章独步,过于名闻四海的“十八学士”中的李百药。但是买帐的不多,有一次,另一个与他一样眼睛朝天的名士,扬州郑世翼,乘船在江中遇到他,就对他说:“我曾经听说过你的‘枫落吴江冷’,很愿意看看你其余詩作。”崔信明当然很高兴,连忙拿出自己的百余篇詩稿。郑世翼翻阅了一会,还没看完,就说:“所见不如所闻!”把詩稿扔到江中,飘然而去。崔信明无言以对,抱着一隻船桨,看着漂浮在水中的詩稿,坐在船上发呆……
其实崔信明用不着发呆,有那么一句詩也就够了,以后有人甚至这样评论:唐初,只有“枫落吴江冷”这么一句詩。
这个评论符合实际吗?为什么这么说?想了解初唐诗,当然要先弄清楚这个问题。
一 何逊风骚
唐朝二百八十九年(公元618-907年)。多数学者将唐诗分为四个发展阶段: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初唐”指头一百年左右;“唐初”,不可能是一百年,指认为初唐的头一个小阶段,武德、贞观(唐太宗李世民年号)年间近三十年,比较合理。这三十年真没有其他詩、其他诗人?或是它(他)们都不值一提?
不,唐初的詩坛象早春的花园,虽然不是满园春色,繁花似锦,但也有姹紫嫣红,星星点点。唐太宗就是唐初的头号诗人。我这样说,恐怕有许多人不同意,因为过去写文学史谈唐诗,多数人是不提李世民的,就是不把他当诗人看,近一二十年越来越多的论者觉得把他排斥于诗坛之外不合理,褒扬他的唐诗论者渐渐多起来了。
“头号”,是就他在当时诗坛上的重要性上说的。唐初的诗坛,宫廷诗人是主体,宫廷外的诗人不是主流,名诗人不多。李世民虽然算不上大家、名家,但他是当时宫廷诗人的核心,宫廷诗人们大多围绕他展开诗歌活动。他的詩在唐初诗人中又是最多的,仅《全唐诗》所存即多达九十九首(其中六首一作董思恭诗),另在《全唐诗外编》,《全唐诗续拾》中又补入十首,传世作品逾百篇,这在唐初宫廷诗人中是罕见的。
《全唐诗》(清朝曹寅、彭定求等奉敕编纂)对唐太宗这样评论:“太宗皇帝……文笔书法,卓越前古。天才俊逸,沉丽高朗,有唐三百年风雅(指诗歌)之盛,帝实有以启(推动、推进)之焉。”并把他的组诗《帝京篇》作为《全唐诗》的开卷之篇,我们且来读一读其第一首:
秦川雄帝京,函谷壮皇居;
绮殿千寻起,离宫百雉(zhì)余。
连甍(méng)遥接汉,飞观迥凌虚;
云日隐层阙,风烟出绮疏。
意译出来是:秦之故地那八百里平川雄衬着帝京,函谷关拱卫着皇居,长安城多么壮伟!你看那华丽的殿堂高起千寻(“寻”古长度单位,八尺一寻),离宫(即行宫)的外墙宽广百雉(雉,古时计算城墙面积的单位,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屋脊相连,遥接云天;楼观飞耸,高凌虚空。呵,那云日竟隐藏在层层的宫阙之后,风烟却出没于华丽的花窗之间!
大约对盛世的首都,人们往往会倾注以极大的热情,我们现代不是有《北京颂》、《北京颂歌》等歌曲,大江南北,唱得火热;贞观时期,也有几首歌唱首都的热火诗歌.《帝京篇》,李世民、骆宾王各一首。
唐首都长安城是世界古代文明史上的一颗璀璨的宝石,其外郭城是当时世界最大的城垣之一。全城总面积八十四平方公里,相当于现在西安城的十倍。比同时期的拜占庭王国都城大7倍,较公元800年所建的巴格达城大6.2倍,是当时世界上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长安城建筑壮观,街衢整齐,道路宽广砥直,白居易有诗说是:“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而且绿树成行,渠水周流,人烟稠密,百货骈阗。经济文化的繁盛堪称楷模,引起邻国的向慕和仿效。城北皇宫辉煌壮丽,高接云天,有着超凡的气派。尤其是东北角龙首塬的高阜上新建的大明宫,殿宇嵯峨,楼阁辉映,雄浑瑰丽,蔚为壮观。唐太宗的这首詩,从帝京这一层面宣扬唐帝国的赫赫声威,詩与京城同样的富丽、气派。明朝文学家胡震亨说:“唐初文皇《帝京篇》,文采富足,精彩华丽,最为杰作。……诗才自当称雄一世。”自是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