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花苑繁华如故。画船多少箫鼓。”万海千桑之后,秦淮仍然不乏美景良辰,江南更是怎一个好字了得。看到这里读者莫怪。咦,不是刚说了落花飞絮留春不住吗?那花菀的繁华又重何而来?“如故”二字看似不露声色却惊心醒目,东风偷换年华,这是又一年的春天了。今年花胜去年红,词人却在初开的群芳间寻找着去年的落花,在热闹的箫鼓中追忆着春衫年少时的游历,好比一个痴心的恋人在一切美好的事物中寻找着旧爱的身影,然而那些身影似是而非,“门前虽有如花貌,争奈如花心不同。” 我的世界只有留恋,没有春天。
“吴宫花草随风雨,更有千门万户。苏台暮。”吴宫与苏台都与春秋时的吴王夫差密切相关。“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姑苏百尺晓铺开,
楼楣尽化黄金台。”当年不可一世的强国,当年奢绝人寰的宫室,在狂风骤雨的猛攻之下早已化为废墟。花凋草谢,冷落千门万户;沉沉暮色,不见来时路。
“君不见、夷光少伯皆尘土。” 西施名夷光,范蠡字少伯。两人一个是越国的美女,一个是越国的大夫,西施以色惑吴,范蠡以计谋吴,里应外合,终于将强大的吴国一举消灭。此句用典看似散漫,虽则以吴宫苏台拟喻明亡未为不妥,西施、范蠡式的人物与明亡却并无明显贴切的联系,然而凡用曲笔者,必有不能直言、不能尽言的隐衷。明明怀想故国,却以“霍王小女”的苦情且作遮掩。故此“夷光少伯”也不必真同历史上的夷光少伯相拟相较,作者无非借以斥责葬送山河之人,这个耳光还应打在前面所提及的“王孙”、“书生”之辈的脸上。无论这些“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实用主义信徒是何等如鱼得水、自以得计,然而在昭昭众目中,他们妆扮得再是光鲜也不过是堆肮脏的尘土,终将逃脱不了被唾骂鄙弃的命运。
“斜阳无主。看鸥鸟忘机,飞来飞去,只在烟深处。”末段为“我”的独白与私语, 与“江南好,花苑繁华如故。画船多少箫鼓。”形成呼应。然“江南好”一句从“忆”字上着力,此段却从“悟”字上安排。 “斜阳无主”四字将亡国后的心神俱废无所适从囊括殆尽,为由忆至悟的过渡。“看鸥鸟忘机” 则表达了作者跳出物外、世事两忘的渴望。毕竟生活还得继续,既然衔恨翻愁无助兴衰,何不学那鸥鸟开怀?聪明的鸟类既不需要知道过去,也不需要知道未来,它们了无机心、乐享当前,翩然飞舞于烟波深处,是何其美丽又何其自在!
词人真能做到如鸥鸟一般闲适自得么?未必未必。恐怕是象落花飞絮一样无能为力吧?越是挣扎越是深陷,越是了断越是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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